子时的海浪凝成墨色琉璃,雷殛舟龙骨发出濒死的呻吟。苏砚清掌心的占星罗盘剧烈震颤,二十八宿铜钉接连迸射,在檀木舱壁上凿出北斗状裂痕。当他推开雕花舷窗时,正见天穹最高处的紫微星裂作两半,坠落的星屑裹挟着硫磺气息,在云层拖曳出百里血痕——这轨迹竟与玄天剑宗试剑崖的裂口分毫不差。
"荧惑守心,圣陨之兆。"谢临渊倒悬在舱梁上的身影微微晃动,这惯用戏谑掩盖心思的算师,此刻蓑衣下摆正滴落着冰晶,"陆老头那盏本命魂灯,怕是要熬不过寅时三刻。"
青铜鼎内龙涎香骤然爆出青焰,白螭的残魂在烟气中凝成半透明龙女。她鳞状瞳孔倒映着坠星轨迹,尾指不自觉鼎耳处的剑痕:"星屑落处泛着劫龙血光,三千年了...他们竟连遗骸都要炼作阵眼。"
话音未落,整艘巨舰发出令人牙酸的倾轧声。苏砚清十指嵌入舱壁铜钉,劫瞳穿透三层玄铁甲板——十二根刻满《连山》卦辞的青铜柱破海而出,每条缠绕其上的锁链都穿刺着陆藏锋的窍穴,正汩汩抽取着银白色流光。那些光晕触及海面便化作玄冰,冰层下隐约可见三千剑影流转,正是玄天剑宗不传之秘《藏锋九式》的气韵。
"抽魂炼魄阵!"谢临渊袖中七枚铜钱悬成杀阵,钱孔中渗出暗红血丝,"但阵枢本该在坎位..."他突然掐碎腰间酒葫芦,琥珀色酒液在空中凝成卦象,"慕容昭?不对!这是劫傀!"
东南方的黑雾扭曲形,假慕容昭的面皮如蜡油般融化,露出布满星图状复眼的真容。它腹腔裂开血口,发出的却是陆藏锋的剑鸣:"砚清,看仔细——这是玄天剑宗最后一课!"
海面轰然炸起万丈水幕,每颗水珠都映着往昔画面。三百年前的雨夜,陆藏锋在九劫碑前自断本命剑,断刃插入心口镇压魔念;八十年前药王谷瘟疫,七位长老以脊骨为皿培育解药;最后的水镜里,浑身插满锁魂钉的剑修捏碎传讯玉简,对着虚空斩出毕生最璀璨的剑光,剑气中分明裹着半片龙鳞。
"师父..."苏砚清喉间涌上腥甜,掌心突兀现出染血的玉简残片。青玉表面龙鳞纹路泛着暗金光泽——正是白螭当年被剜心时,溅在青铜鼎上的劫龙精血。
海底锁链应声崩断。陆藏锋残躯突然睁眼,眸中飞出九道剑影,在虚空刻出水山蹇卦:"坎上艮下,劫运宫要的不是我的命,是你眼中..."未竟之言被爆燃的符咒吞没,圣人遗躯化作漫天星火,每一簇都裹着记忆碎片。
苏砚清右眼劫瞳失控转动,星火在视网膜重组成地图——药王谷禁地的枯井正渗出龙涎香雾气。腰间九劫剑匣发出龙吟,第三柄"蹇"剑自行出鞘,剑锋所指竟是慕容昭所在的巽位。
"好个瞒天过海!"谢临渊甩出本命铜钱,钱阵在空中摆出鬼宿杀局。假慕容昭的复眼却提前映出卦象,身形诡异地挪至生门。它腹腔裂至耳际,吐出姜晚灯含血的呢喃:"苏公子...别看玉简..."
真正的杀机自海底袭来。十二根青铜柱化作擎天巨剑,剑未至,罡风己碾碎三层天罡阵。白螭残魂化作千丈龙影迎击,龙爪与剑刃相撞迸发的火星,竟在夜空烧灼出"九重天劫真相"的钟鼎文。
苏砚清咬破舌尖,精血喷溅在玉简的龙鳞纹路上。那些纹路突然活过来,顺着指缝爬上脖颈,在锁骨凝成微缩星图。当首柄青铜巨剑距天灵仅剩三寸时,劫瞳终于洞悉真相——锁链抽取的并非剑气,而是陆藏锋魂海中尘封三千年的记忆!
"开!"九劫剑匣第二柄"困"剑铮鸣出鞘。双剑交叠成阴阳鱼,硬撼青铜巨剑的瞬间,音波震碎百里冰原。苏砚清借反冲力腾空,玉简映出最终画面:数万修士在九重天劫下兵解,魂魄化作锁链,将刻满剑纹的青铜门拖入归墟。
假慕容昭发出非人的尖啸,身躯熔作沥青状物质。谢临渊趁机掷出浸血的"劫运永昌"钱,金光与玉简龙血共鸣,竟撕开道空间裂隙。白螭残魂突然战栗:"这是我的逆鳞方位!"
海底升起第二颗紫微星。待苏砚清看清那是青铜门上的嵌饰时,玉简"咔嚓"裂作两半。左半显现药王谷地宫的敦煌飞天壁画,右半龙血凝成箭头,首指昏迷的姜晚灯心口。
"难怪..."谢临渊燃烧的蓑衣映亮瞳孔,"药王谷当年拼死也要保住那个襁褓。"
雷殛舟在轰鸣中解体。苏砚清在坠落时攥紧玉简残片,锋刃割破的掌心血滴在剑匣上,唤醒古老禁制。最后的视野里,青铜门缝探出的巨爪上,那与陆藏锋本命剑如出一辙的云雷纹,正泛着熟悉的藏青色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