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断崖染成凝血般的绛红色,苏砚清盘坐在虬结的崖柏根部。山风掠过时,松脂的苦涩混着未散的血腥气钻入鼻腔,他无意识地着断剑柄上的饕餮纹——自灭门夜后,唯有青铜抵住掌心的钝痛,能稍稍冲淡记忆中烈焰灼烧肺腑的焦苦。
"气藏璇玑,锋隐天突..."默诵陆长老传授的《玄天养剑诀》时,灵力在任脉中游走如溪。忽然有碎石从崖底弹跳着跌落,在死寂中炸开一串刺耳鸣响。风里漫起铁锈味,像是有人把生锈的铜戈浸入陈年尸油。
劫瞳不受控地颤动起来。苏砚清睁眼的刹那,灰雾状的劫气正从岩缝渗出,触到腕脉的瞬间化作万千烧红的牛毛细针。三日前剑冢暴动的记忆骤然复苏——那时青铜鼎里的龙吟震碎琉璃盏,姜晚灯燃着本命灯芯为他疏导暴走灵力,发梢也飘落过同样的灰烬。
"呃!"断剑脱手砸在岩壁上,迸出几点幽蓝火星。皮肤下浮现的青铜纹路如活物游动,在左臂拼出半幅星图。剧痛迫使他单膝跪地,剑锋插入岩层的瞬间,一缕劫气缠上饕餮浮雕,兽目突然泛出猩红血光。
九条灰雾锁链破土而出,末端拴着的兽影发出无声嘶吼。陆长老的剑气劈开浓雾时,苏砚清看清了最近那尊狻猊虚影——右爪缺失的三寸缺口,与苏家祠堂梁柱上的刀痕完全吻合。那是灭门夜黑衣人的剑锋,削断镇宅神兽后贯穿了母亲的胸膛。
锁链绞紧的剧痛让视野发黑,喉间翻涌的血腥里带着铜腥。皮肤下的星图蔓延至喉结,拼出坎卦残缺的阴爻。谢临渊月下占卜的场景突兀浮现:六十西根蓍草在青石板上弹跳,最终聚成坎象。"坎为水..."他咳着血沫握紧剑柄,逆转的灵力如怒潮冲破经脉,"那便以水德镇之!"
山崖在轰鸣中崩塌,陆长老的剑光迟了半息。苏砚清撞上后方古松时,脊骨与树干接触处爆开金石相击的脆响。九条锁链尽数没入膻中穴,青铜纹路在胸口亮如熔炉,映得老人向来冷肃的面容忽明忽暗。
"找死么?!"剑鞘砸在肩头竟发出钟磬之音,陆长老的声音罕见地发颤,"这是...三千年前的..."后半句被生生咬断,枯瘦的手背暴起青筋。
劫瞳自动映出灰雾中的真相。苏砚清看着眼前森森白骨——那是陆长老灵力构筑的虚像,心口悬着的青玉剑印,与他怀中玉佩同出一源。"您认得这些纹路?"他故意露出锁骨处流转的星图,崖底突然传来地脉震动的闷响,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
剑锋抵住咽喉的寒意刺痛皮肤,松涛声变得尖锐如剑鸣。"剑冢第七层藏着什么?"陆长老的质问裹着灵力威压,震得耳膜渗血。
苏砚清迎着剑尖抬头,劫瞳泛起血光:"弟子每日寅时练剑、卯时听道,行止皆在长老眼中。"他扯开衣领露出脖颈纹路,"倒是您方才失态的模样...像极了药王谷那些知晓我身世的老顽固。"
剑身突然发出悲鸣。陆藏锋收剑的刹那,整座后山的劫气沸腾如煮,数百柄灰雾凝成的小剑环绕苏砚清飞旋,在左肩胛拼出完整的兑卦。"兑为泽..."他想起姜晚灯药碗底部的八卦纹,少女指尖残留的琉璃暖意仿佛仍在腕间。
急促的钟声自问道峰传来。陆长老甩出三道赤金剑符封印裂缝,转身时道袍翻卷如垂天之云:"今夜所见若泄露半字..."老人眼底挣扎之色转瞬即逝,"下个朔月便是你的死期。"
山风卷起衣袖,青铜纹己蔓延至腕间列缺穴,结成双鱼衔尾的图腾。苏砚清着怀中玉佩,冰凉触感与陆长老剑印如出一辙。他突然很想剖开这副皮囊,看看血脉深处是否也藏着同样的白骨。
子夜月光爬上窗棂时,三片松针落进砚台。本该苍翠的针叶泛着青铜冷光,叶脉间细小篆文随呼吸明灭。最末一片的纹路拼成"藏锋七式"起手式,正是陆长老今晨演示的剑招。
指尖触及叶片的刹那,铜镜突然映出妖异红光。苏砚清猛然转身,镜中人浑身爬满青铜纹路,眉心裂开的第三只血瞳正缓缓转动——那瞳孔深处,隐约映出剑冢深处九块残碑组成的巨大轮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