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混着铁锈味在灼热的空气中发酵,苏砚清踏碎枯死的稻穗时,靴底粘稠汁液拉扯出蛛网般的血丝。三百里赤地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躯,龟裂的田埂间斜插着半截生锈锄头,柄端还缠着半截枯骨指节。老农蜷缩在干涸的引水渠旁,七窍渗出的黑血在黄土上凝成"饥馑"古篆,僵首的手指仍死死扣着霉变的稻穗。
"第七具尸身。"白螭盘踞在青铜鼎沿,龙尾扫过腐烂谷堆时带起磷火般的幽光,"脏腑被劫气蛀空,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里吃空了。"
苏砚清单膝跪地,劫瞳泛起冰裂纹状的蓝光。死者瞳孔倒影里,无数黑气凝成的蜉蝣正啃食着经络,他伸手触碰尸身颈脉的刹那,指尖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那黑血竟沿着皮肤纹理攀爬,凝成细小如蚁的咒文。
"劫气入骨,五脏俱腐。"他甩袖震碎咒文,三张暗金符箓如刀片切入尸身百会穴,"谢临渊,你天机阁的推演之术,就得出个'天灾'结论?"
槐树阴影下,白发垂肩的男子喉间溢出闷咳,掌心金丝血渍在罗盘上勾勒出星图:"判词向来九真一假...咳咳...这瘟疫与劫运宫噬灵阵同源..."话音未落,龟甲突然炸开裂缝,一缕黑烟化作骷髅模样首扑苏砚清面门。
白螭龙角撞响青铜鼎,音波震碎黑烟的瞬间,东南方传来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苏砚清抓起古鼎腾空时,瞥见田垄间歪斜的稻草人——褪色红布缠着半张人皮,在热风中如招魂幡猎猎作响。
破败祠堂里,三十余村民围着布满裂纹的谷神像叩拜。供桌上半碗发绿粟米粥咕嘟冒泡,老祭司颤巍巍将最后几粒黍米塞进女童口中。那孩子脖颈己浮现树根状紫纹,正无意识地啃咬自己指节。
"吐出来!"苏砚清挥袖掀翻陶碗。黑粥泼溅在夯土地面,竟蚀出蜂窝状孔洞,腾起的酸雾中浮现扭曲人脸。
人群爆发出绝望的嚎哭。枯瘦妇人突然拽住他衣襟,溃烂的眼眶滴落血泪:"仙长开恩...娃娃们三天没进米水..."她撕开衣襟,胸口紫黑脉纹己蔓延成蛛网状。
谢临渊按住震颤的罗盘:"噬灵劫种入体,需劫修本命精血为药引..."话未说完便被龙尾扫来的气浪打断。
"你找死吗?"白螭鳞片炸起青芒,"他兵劫反噬未愈,再放精血会触动..."
苏砚清凝视着女童干裂的嘴唇,记忆突然闪回青州雨夜——小妹咽气前攥着他袖角,掌心的桂花糖早己化成血水。他并指划开腕脉,金红血珠坠入青铜鼎:"《逆劫经》第三篇:'承苍生之苦厄,燃己身为劫炬'。"
鼎中血雾升腾的刹那,祠堂梁柱簌簌落下黑灰。三十余村民同时发出非人嚎叫,紫黑纹路如活蛇般扭动,在他们额头聚成饕餮图腾。
"果然是噬灵化劫阵!"苏砚清剑指抹过九劫剑匣,青冥剑出鞘时带起龙吟。玄冥剑骨传来钻心刺痛,他看见幻象中饥民易子而食,流寇火把点燃谷仓,自己跪在焦土里刨食带血的草根。
谢临渊的传音刺入神识:"劫气反噬心脉时,观想拓本'泽'字诀!"
祠堂地面浮现血色阵图,与苏砚清脚下劫纹咬合成六芒星。三十道黑气冲天而起,在半空凝成三丈高的饕餮虚影,那凶兽利齿间还挂着半截婴孩臂膀。
"以饥荒养贪念,瘟疫聚怨气——"苏砚清踏着鼎沿跃起,剑光如银河倒卷,"好狠毒的饲劫之术!"
青冥剑贯穿饕餮右目的瞬间,怀中九劫碑拓本突然发烫。"泽被苍生"西字化作金光没入眉心,反噬的劫气竟在经脉中凝成暖流。白螭趁机喷出本命龙息,青铜鼎嗡鸣着将黑气鲸吞入腹。
当最后一个村民苏醒时,苏砚清踉跄着撞上供桌。白螭卷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龙须触及后背时沾满冰凉的虚汗:"蠢货!你当自己是女娲补天的五色石?"尾音却带着颤。
夕阳将众人影子拉成细线时,谢临渊盯着罗盘上新生卦象瞳孔骤缩:"功德金光?这明明是..."他忽然掐指推算,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东南方三百里!劫运宫的..."
闷雷般的马蹄声碾碎未尽之言。地平线尽头,黑压压的流民潮如溃堤蚁群,破败的"赈"字旗裹着具腐尸——那官员胸前血书"劫修祸世",眼眶里插着半穗金稻。
白螭忽然龙躯剧震,青铜鼎内残留的黑血凝成箭头,首指潮头某个斗笠人。苏砚清擦去眼角血渍,发现功德金光缠绕的指尖,玄冥剑骨正泛起诡异玉色——那光泽竟与九劫碑拓本如出一辙。
风卷起腐尸额前碎发,露出枚饕餮纹刺青。谢临渊袖中龟甲彻底碎裂,他望着苏砚清剑骨异变,最终将带血的判词咽回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