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清在坠落的瞬间闻到了焦糊味，那是自己左臂被劫火舔舐皮肉的气味。姜晚灯撕心裂肺的"阿清"二字尚在耳畔萦绕，咸涩海水己灌入喉头，玄冥剑骨应激爆发的幽蓝光晕里，他看见血色泡沫裹着碎鳞在眼前升腾——那是白螭契约反噬的征兆。
"这次真要葬身鱼腹..."他扯动嘴角自嘲，右手将螭吻剑攥得指节发白。剑柄处姜晚灯昏迷前留下的血指印突然发烫，深海中传来奇特的共鸣震颤，像是巨兽的心跳透过水流拍打胸腔。
当意识从混沌中挣扎浮起时，鼻端萦绕着腐朽的青铜气息。苏砚清仰躺在珊瑚丛生的台阶上，头顶夜明珠群如星斗倒悬，将残破的龙宫照得鬼影幢幢。螭吻剑斜插在身前七步处，剑身映出穹顶剥落的壁画：三千蛟龙托举的青铜鼎裂纹密布，鼎中溢出的黑气正蚕食龙躯。
"醒了就赶紧起来装死。"白螭的声音在识海炸响，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鬼地方的禁制连龙息都能冻结，你们人族倒像回了老家。"
苏砚清以剑拄地起身，左掌雷纹触及台阶的刹那，珊瑚丛突然簌簌崩解。那些看似鲜活的珊瑚虫尸体簌簌飘落，在他掌心凝成冰冷的灰白色粉末——三千年光阴凝固的劫灰。
"劫眼..."他抹去唇边血渍，劫瞳不受控地开启。破碎壁画在血色视野中重组：天穹裂开猩红巨目，万千修士化作流光撞向劫眼，最前方执剑人的起手式令他浑身发冷——那分明是苏家《青冥剑谱》的"苍龙出水"。
穿过第七道龙形拱门时，螭吻剑突然发出示警的尖啸。苏砚清旋身避让的瞬间，金光擦着耳际掠过，在青铜柱上蚀出碗口大的窟窿。烟尘中端坐玉台的骷髅让他瞳孔骤缩，玄色道袍上的天机卦象竟与谢临渊的蓍草袍纹路相似。
"被自己卜算反噬的老东西。"白螭嗤笑，龙吟声却虚弱得像是从水底传来，"看玉台边缘的星轨刻痕，至少是天机阁三代前的阁主。"
苏砚清剑尖刚要挑起骷髅左手的暗金帛书，空洞眼窝突然燃起幽蓝魂火。穹顶夜明珠接连炸裂，黑暗中有流星般的碎光坠落。他本能地横剑格挡，却见骷髅右手骨节诡异地扭动，七十二道符咒自袖中激射而出。
"天罗地网阵！"白螭厉喝震得识海生疼，"用劫瞳找生门！这些噬灵符沾上皮肉就会融了你的剑骨！"
汗水混着血水滑入衣领，苏砚清眼中血色纹路疯狂流转。符阵收拢的压迫感让他想起家族灭门夜的黑衣人，那种窒息的绝望感催动黑暗人格几欲破封。当金光逼近眉心三寸时，他终于在骷髅右肩裂缝窥见半截青铜卦签。
"兑位三寸！"螭吻剑脱手化作银龙，剑锋撞击卦签的脆响中，整座符阵金光倒卷。狂暴气流掀飞他的束发玉冠，散落的长发间，他看见七十二道金光洞穿骷髅胸膛，玉台崩裂时飞溅的碎屑在面颊划出血线。
烟尘散尽后，《逆劫经》残篇静静躺在骨灰堆里。苏砚清指尖刚触及帛书，血色小字突然浮现金光："后来者，若见慕容二字，当诛。"记忆闪回雷殛舟上慕容昭夺取遗骸时诡异的笑，那个总在生死关头出现的宿敌，此刻想来竟像是刻意引导他来此。
帛书自燃的幽蓝火焰中，虚影抚过螭吻剑的动作让他心脏骤停——那是苏家祭祖时族长才会的"点灵手诀"。当虚影说出"吾乃第九任劫眼镇守使苏星河"时，怀中的九劫碑拓片突然发烫，牵引着他看向玉台下压着的染血绢帕。
姜字绣纹刺得劫瞳剧痛，药囊上姜晚灯亲手绣的"悬壶济世"西字浮现在脑海。宫殿崩塌的轰鸣声中，他任由九劫碑拓片牵引下坠，在坠入冰窟前的刹那，隐约听见白螭消散前的警告："小心姜家的..."
彻骨寒意刺醒意识时，幽蓝冰壁上密布的剑痕让他汗毛倒竖。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竟与螭吻剑的刃纹完全契合，怀中莫名出现的温润玉珏上，姜家秘传的九转回春丹气息丝丝缕缕渗入经脉。
锁链挣动的金属摩擦声从黑暗深处传来，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韵律。苏砚清握紧玉珏起身，螭吻剑上的姜家秘纹在冰壁折射出血色光斑，那些光斑诡异地聚合成一只半睁的竖瞳。
"原来你们姜家..."他碾碎掌心血痂，在冰面倒影里看见自己左眼己爬满龙鳞状纹路。劫瞳深处，三千年前被封印的存在正透过他的瞳孔，凝视这个残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