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露水在太湖石表面凝成霜纹，苏砚清蜷缩在假山缝隙间，右肩布料被渗出的劫血浸成深褐色。三十步外的百草园结界泛着病态的青光，两株罗汉松的根系刺破土壤，如同老者的筋脉般虬结蠕动——药王谷的"青木镇煞阵"正在寅时末刻迎来灵力潮汐。
"戌时三刻换岗，寅时末阵法回息..."他着姜晚灯昨日塞来的竹简，羊皮卷边缘残留着少女特有的沉香味。这个时辰她本该在东厢房咳血，琉璃体反噬让每声咳嗽都像碎玉坠地般清脆而痛苦。
指尖无意识抚过腰间锦囊，三道以劫血绘制的破障符正在发烫。昨夜替她煎药时，那截皓腕上蔓延的冰裂纹刺痛了劫瞳——裂纹己攀至肘部，唯有龙血藤能延缓燃灯琉璃体的崩溃。
"苏公子？"压抑的惊呼裹着夜露从身后飘来。苏砚清肌肉骤然绷紧，转身时却见姜晚灯裹着素白斗篷倚在竹丛边，琉璃灯芯在胸口映出蛛网般的裂纹。她苍白的脸上浮着不正常的潮红："你要去送死？"
少年目光扫过她袖口渗出的血渍："姜姑娘不该强用缩地术。"
"三年前最后株龙血藤就枯死了。"她低咳着纠正，发间银铃随动作轻颤，在寂静中撞出细碎悲音，"如今园里那株...是掌教用千年玄冰封着的毒藤..."
话音未落，苏砚清突然欺身逼近。劫瞳幽蓝微光中，预见到三息后少女因灵力透支昏厥的画面。他并指如剑点向对方后颈，却在触及肌肤时僵住——姜晚灯指尖正抵着他膻中穴，琉璃火凝成的锁链在皮下流转："若执意送死，我便..."
突如其来的龙吟撕裂夜幕。百草园结界剧烈震荡，暗红藤蔓穿透光幕，毒刺上挂着半片染血的道袍。苏砚清嗅到风中腥甜，那是龙血藤独有的铁锈味混着腐肉气息。
"守园弟子出事了！"姜晚灯瞳孔骤缩，琉璃锁链应声崩碎。少年趁机将她推向竹林："数三百息。"
纵身跃入结界的刹那，少女带着哭腔的嘶喊追上来："你敢死...我就把琉璃心剜出来喂山魈！"
腐败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苏砚清靴底踩碎颗腐烂的朱果，汁液溅在裤脚腾起青烟。本该灵气盎然的百草园己成炼狱——暗紫色藤蔓在灵田间蠕动，那些被缠住的守园弟子正以肉眼可见速度干瘪，皮肤下凸起根须状的脉络。
"坎位生门在东南..."他捏碎破障符拍向眉心，劫瞳映出阵纹流转的轨迹。脚尖点过龟裂的地砖，腐殖质在靴底发出黏腻的挤压声。突然有藤蔓缠住脚踝，毒刺穿透牛皮靴底的瞬间，怀中止血符自动燃起青焰。
"离火位！"少年咬牙将符箓拍向地面。雷光炸裂的刹那，他看清藤蔓根部缠绕的玄冰棺椁——棺中那株龙血藤竟生着人脸！腐肉拼凑的嘴唇开合，发出与姜晚灯别无二致的呼唤："砚清..."
剧痛从掌心蔓延，苏砚清惊觉自己的血正被藤蔓疯狂吮吸。劫瞳预见的画面在识海炸开：三百息后毒藤彻底苏醒，而姜晚灯手持琉璃灯芯闯入死门，胸口插着半截断剑。
"原来你在此处。"沙哑笑声从头顶传来。谢临渊倒挂在银杏树上，乞丐袍的补丁泛着诡异银光，"用劫血绘震卦符贴膻中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电光石火间，《青囊劫解》的箴言划过心头："震为雷，主破邪。"苏砚清咬破指尖，在胸口画出带雷纹的符咒。最后一笔落成的瞬间，九天雷音在识海轰鸣，震得七窍渗出血丝。
藤蔓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玄冰棺椁应声炸裂。少年趁机扑向龙血藤，指尖触及毒刺的刹那，整片土地轰然塌陷——下方青铜鼎的铭文刺入眼帘，与苏家祖祠那尊渡劫鼎的纹路严丝合缝。
"抓住！"谢临渊甩出打狗棍卷住他手腕。老乞丐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鼎内翻涌的黑雾："药王谷底下怎会有...难道三千年前那场天劫..."
白骨嶙峋的手掌突然穿透黑雾。苏砚清怀中的半块玉佩剧烈震颤，与鼎耳处的凹槽完美契合。就在他要细看时，姜晚灯撕心裂肺的呼喊从深渊上方砸下来："闭眼！"
血色月光从鼎内升腾而起。龙血藤的人脸睁开空洞的眼眶，瞳孔处蠕动着细小的根须。苏砚清的劫瞳传来灼烧般的剧痛，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谢临渊扯下乞丐袍，露出布满劫纹的脊背。
姜晚灯跌坐在结界边缘，琉璃灯芯己黯淡如风中残烛。她数到第二百八十七息时，掌心突然传来灼痛——缠绕腕间的冰裂纹正在渗出血色琉璃。
"还是...来不及了吗？"少女颤抖着扯开发带，乌发间藏着三根封穴金针。正要刺入心口时，地面突然传来剧烈震动。百草园上空的结界如同摔碎的琉璃盏，迸射出万千青色碎片。
她望见苏砚清的身影从地裂中冲天而起，怀中抱着截暗红藤蔓。少年左臂不自然扭曲着，鲜血在半空划出诡异的卦象。更令她窒息的是追在后面的东西——青铜鼎中升起的血色月亮里，无数白骨手掌正撕开空间裂隙。
"接住！"苏砚清将龙血藤抛来的瞬间，姜晚灯腕间琉璃锁链暴涨。藤蔓入手的刹那，毒刺却突然软化，渗出的汁液竟是纯粹的金红色。
少女怔怔望着掌心流动的金液，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对正在布阵的谢临渊嘶喊："这不是毒藤！是被人用劫气污染的..."
老乞丐突然掐诀封住她的嘴。阵法完成的瞬间，整个药王谷地脉开始震动，无数青铜鼎虚影从西面八方升起，在天幕拼凑出残缺的星图。
苏砚清重重摔在她身侧，劫瞳残留的血色月光渐渐消退。他摸索着抓住姜晚灯衣袖，气若游丝地问："你数到...多少息了？"
"二百九十九。"少女哽咽着擦去他眼角的血痕，"差一息...就剜心。"
谢临渊突然发出癫狂大笑，指着星图中某处缺口："九劫碑！原来碑文缺漏的部分在这里！"
话音未落，血色月亮里的人脸突然转向他们。没有瞳孔的眼眶渗出黑血，嘴角咧到耳根："苏家...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