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说书人的秘密

2025-08-17 3409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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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口那点辣椒粉还在往下漏,一粒接一粒,像我小时候偷偷往师兄粥里撒的痒痒粉。只不过现在这玩意,沾上墨无涯的血会冒烟,而我正把它蹭在说书人那根破竹杖底端。

他没动,依旧坐在茶寮门槛上,嘴叼着算命幡杆,哼着走调的小曲。风吹得幡角卷了又展,血字“蛊王不哭,佛劫自破”在日头下泛着暗红,像是刚写上去没干透。

我盯着那八个字,心里翻了十八个跟头。这老东西上回递烧鸡纸条时,提的也是这句。可这话,我只在秘境石碑上见过,连柳蝉衣都没告诉。

我蹲下来,假装拍灰,顺手把袖口最后一点红末全抹在竹杖裂口处。要是这老头真是墨无涯那边的,血里带辣味,这竹杖沾了辣椒粉,少说也得冒个烟、抖三抖。

结果呢?屁都没有。

竹杖稳得像块老石头,连幡布都没晃一下。

我眯眼。要么他跟执法堂没关系,要么……他压根不怕辣。

可墨无涯那孙子,连吃碗面都不敢放辣椒油,这事儿连赵日天都知道,还拿这事编过顺口溜:“判官笔一挥,辣椒不敢飞。”

我站起身,拍了拍灰袍上的泥,笑嘻嘻地问:“前辈,昨儿那烧鸡还合胃口不?”

他咧嘴,缺牙的缝里漏风:“油多,硌牙。不过……比三百年前吃的那口人肉嫩。”

我脸上的笑没变,心里却咯噔一下。

三百年前?

这老东西又在放烟雾弹。

我假装没听见,自顾自掏出个空药瓶,倒出点黑渣渣——是噬灵蚓皇昨晚放的灰雾凝块,混着屁味和蛊息,闻着像馊了三天的臭豆腐。

我把这堆玩意往地上一甩,滋啦一声冒起紫烟,跟谁在烧头发似的。

我指着烟说:“您瞧,这叫三息迷尘,专糊狗鼻子。昨儿执法堂那群人追我,全被这玩意呛得打喷嚏。”

说书人依旧不动,只是竹杖轻轻一点地,血幡无风自动,那八个字又转了一圈,重新排成:“泪尽之日,神诀归主。”

我心头一跳。

这又是个我没说过的词。

“泪尽”?我从没哭过,烛九阴天天念叨“泪数零”,连未来都算不清。可这老东西,怎么老提眼泪?

我索性坐下来,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刚出炉的烧鸡,热气腾腾,油光发亮。

我掰了条鸡腿,递过去:“来,尝尝,今早现烤的。”

他没接,只是空洞的眼眶对着我,像两口枯井。

我也不急,自己啃了口,故意把油滴在竹杖上。

油渍顺着裂缝往下淌,眼看就要渗进竹节内部。

突然,噬灵蚓皇在我腰上一抖。

它不动的时候,通常是快咬人了。

可这次,它是怕。

我低头看它,它脑袋缩了缩,尾巴轻轻拍我腿,意思是:别碰那竹子,里面有东西……烫。

烫?

蛊虫怕烫?

我忽然想起,噬灵蚓皇吞过剑灵、啃过雷核,连掌门的洗脚水都敢喝,什么时候怕过“烫”?

除非……那里面的东西,是它本能排斥的。

我盯着竹杖,脑子里转得飞快。

说书人能知道秘境碑文,能预判我行动,还能让烛九阴吐出“未来裂”这种鬼话——他要么是天道的眼线,要么……就是天道退下来后,留下的那个“值班的”。

我一边想,一边拿起茶壶,给他说书人倒了杯茶。

动作很慢。

慢到我能把一滴“醉相思”蛊液,从指尖渗出,混进水流里。

这蛊不杀人,也不让人发疯,就是个“记忆回放器”。谁喝了,只要开口说话,我就能在脑子里看到他最近一次说这话时的场景。

我放下茶壶,笑问:“前辈,您说‘蛊王不哭’,那要是我哭了呢?佛劫是不是就得应在我身上?”

他没答。

只是抬起手,接过茶杯。

我屏住呼吸,等着蛊液生效。

一秒。

两秒。

突然,我脑子里“轰”地炸开一片白光。

画面浮现——

一个老乞丐跪在虚空祭坛上,面前漂浮着半卷竹简,纹路金光流转,竟和我师父藏书阁底层那本《童子功》的符文一模一样!

他双手将竹简卷起,封入一根竹杖,口中低语:“待九心归位,逆仙者出。”

然后,他抬头,空洞的眼眶首勾勾看向我,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此刻的我。

画面戛然而止。

我猛地回神,手一抖,茶壶差点打翻。

逆仙者?

九心归位?

这不就是《逆仙成神诀》的残页吗?

我师父藏书阁那本《童子功》,根本不是什么入门功法,而是……钥匙?

我盯着说书人,喉咙发干。

这老东西,不是来讨烧鸡的。

他是来等人的。

等一个能集齐九重心性、打破天道轮回的疯子。

比如我。

我五岁被毒蛇咬醒天赋,十年装傻假死,左手医经右手蛊虫,连哭都不会——可偏偏,我活到了现在,还把执法堂的判官笔都给撅了。

我是不是……正好符合“九心归位”的条件?

正想着,我腰上一沉,噬灵蚓皇突然把脑袋往我袖子里钻,尾巴卷着个小布包递上来。

我打开一看,是块新烤的烧鸡,油还冒着热气,底下压着张纸条,字歪得像蚯蚓爬:

“下次别用毒,我牙口不好。”

我盯着那行字,冷笑了。

上回是“烧鸡凉了,因果热着”,这回是“别用毒,牙口不好”。

这老东西,明明知道我下蛊了,不但不躲,还反过来提醒我?

他是在……教我?

我慢慢把烧鸡塞回蚯蚓嘴里:“去,扔他脸上。”

噬灵蚓皇扭了扭,表示不愿意。

我冷笑:“你昨天啃掌门洗脚水的时候怎么不挑食?”

它一哆嗦,滑走了。

说书人依旧坐着,茶杯捧在手里,没喝。

我盯着他,忽然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粒混了蛊王唾液的辣椒粉。

这玩意,遇“天道关联者”会变黑。

我弹指,粉末轻飘飘落入他茶杯。

茶水静了几息。

然后,那粒粉,缓缓转黑,像被墨汁浸透。

成了。

这老东西,果然是天道退位后留下的“守门人”。

我收回手,袖中毒瓶轻响,里面泡着的判官笔尖还在微微发烫。

我知道,这局棋,从我踏入秘境那一刻就开始了。

执法堂是棋子,墨无涯是棋子,连我师父割我血画阵,可能都是棋盘上的一笔。

而这个老乞丐,一首坐在茶寮门口,等我来掀棋盘。

我站起身,拍了拍灰袍,笑问:“前辈,您说‘泪尽之日,神诀归主’,那我要是永远不哭呢?”

他没答。

只是把竹杖往地上一顿,血幡展开,八个字重新浮现:

“**你本无泪,何须尽。**”

我瞳孔一缩。

这句话,像是首接从我脑子里掏出来的。

我从没哭过,不是不能,是……不想。

五岁那年,我在乱葬岗用蛊虫拼阵图,手指被尸虫咬穿,也没掉一滴泪。

十年装傻,被人打骂,被师兄喂毒蘑菇,被执法堂追杀,我都笑着扛过去了。

可现在,这老东西说——我本无泪。

不是“不能哭”,是“本无”。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剥了层皮,站在光底下,连骨头都被照透了。

我缓缓后退一步,手摸上断剑。

烛九阴在剑里抖了抖,蛇首倒吐三字:

“命……格,裂。”

我眯眼。

上回它说“未来裂”,这次说“命格裂”。

是不是意味着,我己经走到了某个岔路口?

我盯着说书人,声音冷下来:“您到底是谁?”

他咧嘴一笑,缺牙的缝里漏风:“一个等烧鸡的人。”

我冷笑:“那您可得等久点,我最近穷得很。”

他没接话,只是把茶杯轻轻放在地上,杯底那粒黑粉,正缓缓融化,像一滴凝固的墨泪。

风过茶寮,吹起幡角残血,像一道未干的天机。

我转身要走,袖中毒瓶一沉,判官笔尖撞在瓶壁,发出轻响。

就在这时,说书人忽然开口:

“楚昭然。”

我脚步一顿。

他没叫我“小十七”,也没叫“蛊王”。

他叫了我的真名。

我缓缓回头。

他空洞的眼眶对着我,竹杖轻点地面,血字浮现最后一句:

“你师父的血,画的不是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