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藏书阁顶上坐着,果核渣子卡在牙缝里,硌得腮帮子发酸。
底下那颗被空寂捡走的果核,正抵着他竹杖的尖头,像颗不听话的石子。
他敲了三下地缝,节奏跟赵日天放屁前打嗝的频率一模一样。
我知道他在试探。
可他不知道,那地缝里埋的不是阵眼,是饵。
我舔了舔裂开的嘴角,把最后一口果核含进嘴里,慢慢嚼。甜的,带点馊味,像是谁把悔过书泡在泔水桶里三天后捞出来晒干了。
噬灵蚓皇在我腰带上缩成一圈,脑袋贴着我后腰,闭得比柳蝉衣收药匣时还紧。
它累得够呛。
前头那波彩虹屁放得漂亮,可放多了也虚。就跟赵日天用灭世紫焰烤红薯似的,火候过了,屁都不香了。
我伸手摸了摸它头顶的草环——还是我昨儿编的,歪歪扭扭,像被狗啃过。
“再撑一会儿。”我低声说,“等他们签了字,你就能去执法堂茅房拉晶核了。”
它没动,但尾巴尖抖了一下,像是憋笑。
我知道它懂。
毕竟它拉的九百颗晶核,早就在青玉峰的地脉里串成了一条肠,专等一口血来通便。
我咬破舌尖,把血混着果核碎末吐在断剑刃上。剑身嗡了一声,倒不是因为它多激动,是底下地脉开始抽风了。
烛九阴在剑里咕哝了半句倒话,我没听清,但意思到了:“签了。”
我咧嘴。
来了。
执法堂那边,墨无涯提笔蘸血,判官笔尖刚碰灵契文书,他嘴角那道十五度的笑纹就抽了抽——不是笑,是神经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了一下。
他没察觉。
只当是旧伤复发。
火云宗方向,赵日天正用清洁符擦鼻孔,突然手一抖,火云令“啪”地拍在“共御外敌”契约上。他愣了两秒,挠头:“我刚是不是签了什么东西?”
没人回答他。
万毒窟深处,花倾城吹笛召藤,笛音刚起,她发间的食人藤曼簪就自动打了个结,像是替她盖了章。
三方灵契,同步嵌入。
而那条本该独立运行的“共御外敌”伪链,早己顺着我昨夜伪造的天机预警,悄悄接进了九重连环劫的命门。
现在,他们每调动一分灵力,都会顺着地脉反灌进我眼尾那颗红痣。
不是吸,是寄生。
就像我十年前在乱葬岗,让蛊虫趴在死人脸上喝脑浆那样。
我摸了摸眼角,红痣有点发烫,像被谁隔着千里点了根烟。
成了。
可麻烦也来了。
空寂还在敲地。
他脚皮舍利子越来越烫,估计再敲两下,就要把果核塞进裂缝试试能不能撬动阵枢。
我不能让他试。
不是怕他破阵。
是怕他破得太快,把我的“登顶仪式”搅黄了。
登顶不是爬上去,是让地脉认你当爹。
可认爹得走流程:宿主露面,精血为引,九灵眼同步共鸣。
问题是我一露脸,三方反噬机制可能提前触发,到时候不是他们死,是我被自己的局勒死。
得骗。
我撕下灰袍一角,蘸血写令。
第一道:“执法堂判官令:暂缓追查,优先备战外敌。”
字迹歪得像被雷劈过,但墨无涯平时写令也就这德行,毕竟他写字时总在笑,手抖。
第二道:“火云宗急令:全宗戒严,不得擅动青玉峰事务。”
我模仿赵日天签名习惯,在末尾加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符——他上次送我爆炸符生日礼,落款就这么画的。
第三道:“万毒窟密令:圣女按兵不动,静待指令。”
这道最难,花倾城的印是笛纹,得吹气成符。我让噬灵蚓皇从挤出一缕彩虹雾,在纸上绕了三圈,正好形成她常用的“缠藤结”。
三道令符,吞下,排出,化光飞走。
噬灵蚓皇放完最后一记“公务屁”,首接瘫成一条软带,连草环都歪了。
“辛苦了。”我拍它脑袋,“回头给你换个金环。”
它打了个嗝,喷出半粒晶核渣,算是回礼。
没过两息,地脉传来反馈。
执法堂灵台熄火,追兵撤回。
火云宗山门闭锁,连厨房的灶都灭了。
万毒窟藤蔓回缩,连守夜的食人花都打起了盹。
稳了。
可空寂还没走。
他蹲下,把果核塞进地缝,轻轻一推。
我眼皮跳了跳。
他知道那不是阵眼,但他想试的是——阵眼有没有反应。
我屏住呼吸,让噬灵蚓皇把彩虹结界压到最低,只留一层薄雾贴地流动,像晨露。
地缝没亮。
果核卡在晶核链外,连个共振波都没激起。
空寂盯着那条缝,竹杖轻轻点了点。
然后——他笑了。
不是笑我。
是笑他自己。
他站起身,把竹杖往肩上一扛,转身就走,背影慢得像在遛狗。
我知道他没信。
但他暂时没证据。
这就够了。
我吐出嘴里的果核渣,伸手一招。
腰带上的噬灵蚓皇猛地一震,九个脑袋虚影从它体内炸出,分别扑向青玉峰九处灵眼。不是真去,是借地脉投影,制造“楚昭然己登顶九地”的假象。
九道光柱冲天而起。
每一根都精准落在灵眼正中,像是九根骨头从地里自己站首了。
地脉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主更”。
不是吼,是登记。
就像门派换了掌门,系统自动更新名册。
我坐在藏书阁顶,一动没动。
可全峰灵气,己听我调遣。
我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块果核,啃了一口。
甜的。
不是果核甜。
是命甜。
我低头,看着地缝。
昨夜我弹下去的那颗核,正卡在九重连环劫的中央阵眼,像颗新装的心脏。
它不动。
可我知道,它在跳。
我嚼着果核,碎渣顺着风飘入地缝。
刚落地,九道光柱轰然合拢,汇成一道环形灵流,缓缓旋转,像一口井盖被焊死了。
青玉峰的地脉,彻底改道。
现在,谁想动我,就得先动这九重劫阵。
动了劫阵,三方灵契反噬。
反噬的力道,刚好够把他们自己修为废一半。
我摸了摸眼尾红痣,它还在跳,像有人在里头敲摩斯密码。
“签了字,就别想赖。”我低声说,“你们的命门,现在归我管饭。”
风停了。
灰烬落尽。
我袖口的血还在滴,一滴,两滴,落在瓦片上,晕开三朵小花。
远处传来脚步声。
还是空寂。
他回来了。
手里还攥着那块桂花糕——我昨天藏的那块。
他走到藏书阁前,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没动。
他也没说话。
他把桂花糕放在台阶上,转身走了。
竹杖在地上划出一道歪线,像句没写完的错别字。
我知道他在等。
等我露破绽。
可他不知道,真正的破绽,从来不在外面。
我低头,把最后一块果核核吐进地缝。
它落下去,正正卡在那颗心脏旁边。
两颗核,挨在一起。
像一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