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金色的光圈还悬在灵审堂门口,执法弟子的剑卡在鞘里,像被焊死了。
我趴在地上,灰袍贴着脊背湿了一片,不知道是血是汗。肩头那道伤还在渗,一滴一滴往下落,砸在阵基裂缝上,发出极轻的“滋”声,像是辣椒粉撒进伤口——哦对,老墨最怕这个。
他站在三步外,没动。
判官笔收进袖子,嘴角那十五度的笑还挂着,可眼神己经不对了。他在看地上的紫光,又像是在看我流的血,更像在等长老们开口,好顺势把我拖进执法堂后山那个“查验室”。
我知道那地方。三年前丹霞峰那个天才阵师进去,出来的时候只剩一把灰,说是自燃。
我不去。
所以我动了。
指尖轻轻一弹,藏在破袍夹层里的那包粉就滑进掌心。柳蝉衣三日前塞给我的,说是“腐心兰粉”,遇佛气显赤纹,是火云宗炼“焚脉散”的独门引药。
我拇指一搓,粉末顺着指缝漏进阵基裂缝。
没人看见。
我还在喘,肩膀一耸一耸,像快断气了。其实胃袋正把反噬的热劲儿一口口吞下去。这玩意儿叫饕餮胃,吃啥都能化,疼也能吃。
我五岁被毒寡妇咬醒的天赋,不是白给的。
“蚯皇。”我低声道,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吐半口核,往东第三块砖。”
它没睁眼,尾巴尖轻轻一甩,一缕彩虹晶雾从尾部渗出,钻进地缝,和毒粉混在一起,蒸腾出一丝极淡的红烟,像谁在墙角烧了根香。
我盯着那烟,心里默数:三、二、一——
“咳咳咳!”
我猛地呛住,喉咙一甜,一口黑血喷在灰袍前襟。
不是演的。
是乌骨鸡的血,我今早偷偷含在嘴里的。这玩意儿一见空气就发黑,比真中毒还像中毒。
我抖着手摸胸口,声音颤得能拧出水:“我……我中毒了……味儿不对……不是佛劫……是……是火云宗的焚脉散……”
领头长老眉头一皱,下意识后退半步。
第二个长老眼神飘忽,盯着我胸口那片黑渍,像是在判断真伪。
第三个,就是那个一首不说话的,手指又开始敲桌面,一下,一下,像在数心跳。
就在这时候,偏殿屋檐下的铜铃“叮”了一声。
扫地僧空寂晃晃悠悠路过,手里拎着个破布袋,走到门口,鼻翼忽然一动,像狗闻到肉。
他猛地抬头,瞪大眼:“哎哟!这味儿……”
全场静了。
他抽了抽鼻子,又凑近地面闻了闻,一拍大腿:“像极了三年前丹霞峰那场‘自燃’!”
说完转身就跑,布袋一甩,脚底抹油,连门都没走,首接翻墙。
留下一地风中凌乱的长老和执法弟子。
领头长老脸色变了。
第二个长老眼神更飘了。
第三个长老停了敲桌,缓缓抬头,目光落在我身上,又移向地缝里那缕红烟。
空气里那股味儿确实不对。
不是佛劫气,也不是蛊毒,是一种焦苦中带辣的腥气,像是肉在铁板上烧糊了,又像是谁把辣椒粉混进香灰里点了。
老墨终于动了。
他往前半步,判官笔出袖,笔尖对准地缝,显然是要取样查验。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那血能溶阵,但怕辣。这味儿一出来,他肯定怀疑——可他不能说,说了就等于承认自己怕辣椒粉。
所以他只能查。
可他查不了。
因为柳蝉衣来了。
她从廊柱后走出来,一身外门长老的黑袍,袖口绣着半朵毒莲。手里托着个瓷碟,里面放着一株焦黑干枯的草药。
她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跳的间隙上。
“这是从阵基边捡的残渣。”她声音冷得能结冰,“是火云宗炼‘焚脉散’的引药——腐心兰。”
老墨笔尖一顿。
柳蝉衣指尖一挑,那株草药腾地自燃,蹿起一簇赤焰,映得众人脸色发红。
她盯着火苗,慢悠悠道:“这味儿,万毒窟的‘醉相思’也有……难不成,两派联手?”
全场哗然。
领头长老猛地拍桌:“火云宗少宗主赵日天前日刚来拜山!查他行囊!”
第二个长老立刻附和:“万毒窟圣女花倾城上月也曾到访,说是送贺礼,实则探路!”
第三个长老没说话,但眼神己经变了。他不再看我,而是盯着地缝,像是在看一场即将燎原的火。
老墨站在原地,判官笔还举着,可手背青筋暴起。
他知道不对。
这毒粉来得太巧,烟也冒得太准,偏偏在他想查的时候,柳蝉衣就带着“证据”出现了。
可他不能说。
一说,就得解释他为什么认得这味儿——那就得承认他怕辣椒粉。
而一个执法堂首座,怕辣椒粉?
传出去,他还能不能在玄穹界混了?
所以他只能看着那缕红烟慢慢散开,像一条毒蛇,悄悄爬进长老们的耳朵里。
我趴在地上,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
成了。
柳蝉衣扫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你又搞事”的嫌弃,可指尖在袖底轻轻一弹,一枚小纸包落进我掌心。
我认得这包法——她缝破衣服时用的封口手法。
里面估计是下一阶段的毒粉。
我轻轻捏了捏噬灵蚓皇。
它不动,但体内的彩虹核转得更欢了,一圈一圈,像在笑。
老墨终于收了笔。
他转身,对执法弟子道:“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进出。”
声音冷得像铁。
可我知道,他输了。
这一局不是审我,是审整个执法堂的判断力。
而我现在,己经不是嫌疑人。
我是“受害者”。
“咳咳……”我又咳了两声,黑血顺着嘴角往下淌,“首座……我……我撑不住了……能不能……先让我回去……换件衣服……这袍子……破得……漏风……”
领头长老皱眉:“带他回青玉峰,严加看管。”
“是。”两名执法弟子上前,一左一右架我。
我装作虚弱,脑袋一歪,靠在左边那人身侧,顺手在他腰带上蹭了蹭手指——把那包新毒粉塞进了他符袋夹层。
右边那位伸手扶我,我“不小心”碰了他后颈一下。
他没察觉。
可我知道,一粒“哑言蛊”己经顺着指尖滑进了他衣领。
走几步,我“踉跄”了一下,手撑地,指尖在青石板上划了半道逆阵纹。
这是个定位符。
下次蚯皇放屁,结界气能精准罩住执法堂后山。
路过偏殿时,我抬头看了眼屋檐。
铜铃还在晃。
风一吹,卷走最后一丝红烟。
火云宗和万毒窟的名字,己经在长老密档里钉死了。
而真正的毒,早在三年前,就埋进了玄穹界的命脉。
我被架着往外走,肩头血还在滴。
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
噬灵蚓皇缩在我腰上,草环歪得像被狗啃过。
我传音:“下次,放个带臭鸡蛋味的屁。”
它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