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后颈的蛊卵“咔”了一声,像煮熟的豆子裂了壳。
那股温热顺着命穴往下渗,不是血,也不是毒,是种说不清的东西,像是柳蝉衣往我胃里塞鸡骨头时的劲儿,硬生生把一团乱麻塞进我快散架的经脉里。我整个人一僵,差点跪下去,但没跪成——我早趴着呢。
血还在流,七窍都堵不住,耳朵里灌满了自己心跳的轰鸣,一声比一声慢,一声比一声沉,跟赵日天放屁前的酝酿似的,听着就让人提心吊胆。
可我知道,我不能死。
至少现在不能。
我得再“活”一会儿,活到那个笑得像被门夹过嘴的家伙亲自踩进我挖的坑里。
我动不了手,也撑不起竖瞳,连握剑的力气都被反噬抽干了。但我还能动脑子,还能流血,还能让血流得“香”一点。
我咬住牙根,把最后一点残余的反噬之力压进地脉,不是往执法堂废墟底下送,而是往更深处,往那个被血阵污染的灵眼钻。那地方本来死气沉沉,可被我这么一激,猛地一颤,像是被谁往鼻孔里塞了把辣椒粉。
然后,我让后颈那枚刚破壳的蛊卵反向释放毒息。
不是我的毒,是柳蝉衣的。
那味儿一出来,连我自己都想吐——鸡骨头混着艾草,还带点她煮糊了的汤药味,闻着像有人在雷雨夜烧了本《慈悲经》。
但对某些人来说,这是香的。
尤其是对那种一边念经一边杀人、嘴角永远翘着十五度的疯子。
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他不来,我就白咳这么多血了。
我趴在地上,装死装得比上次假死还像。灰袍破得更彻底了,肩膀那儿豁了个洞,风一吹,首接灌进锁骨缝里,冷得我打了个哆嗦。但这哆嗦没传到脸上,我脸己经僵了,血凝在嘴角,裂开一道口子,笑得像个傻子。
三炷香后,脚步来了。
不是黑衣人那种贼眉鼠眼的溜,是稳的,一步一停,像在数地上的裂缝。
他来了。
墨无涯。
我眼皮都没抬,但耳朵竖着。他走到我三步外,停了。
“小十七?”他声音轻得像在哄孩子,“你这是……涅槃丹要爆了?”
我没应。
他蹲下来,手指离我七窍流血的鼻尖只有半寸,没碰,却能感觉到他指尖在抖——不是怕,是兴奋。
“丹成即爆,天道之血可期……”他喃喃,“你倒是比我想象的,更蠢一点。”
我差点笑出声。
蠢?我五岁就被毒蛇咬醒,十年假死三十七次,连掌门都信我是个连阵图都画歪的憨货,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说我蠢?
但我没动。
我让他继续看,继续信。
我让血继续流,让那股混着晶核残渣、反噬之力和蛊毒的血雾,一点点从七窍往外冒。那味儿越来越浓,越来越“像”——像涅槃丹即将自爆的征兆,像天道之血泄露的气息。
他呼吸重了。
我知道他扛不住。
他这种人,一辈子都在算,算计别人,算计天道,算计怎么从别人尸骨上爬上去。可他最扛不住的,是“机会”。
尤其是那种,看起来唾手可得的机会。
他站起身,袖子一抖,一撮白粉洒在地上,滋啦一声,灵纹当场腐蚀出个坑。
辣椒粉。
我忍住没翻白眼。
洁癖到连自己血都嫌脏的家伙,果然随身带着这玩意儿。
他踩进废墟,一步步走向血阵眼。每一步,地脉都在震,不是我动的,是他体内的血在动——那血能溶阵,也能引阵。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我用三滴“替泪蛊”的虚影,压住最后一丝涅槃丹药力,像拧瓶盖一样,把那股力量压缩成一道细流,顺着地脉,送进阵心。
不是炸,是引。
引他来。
他走到阵眼中央,低头看那团黑血翻涌的灵眼,嘴角那十五度的笑弧突然抽了一下。
他察觉了。
可己经晚了。
他看见了“天道之血”。
那团被我伪装成天道之血的伪光,在阵心缓缓流转,金红交缠,像极了传说中能改写命格的神物。
他眼睛亮了。
“天道之血……竟真在此处……”
他抬手,一滴精血从指尖逼出,落向阵心。
我笑了。
笑得喉咙一甜,又喷出一口血。
但他没看见。
他只看见自己的血落进阵眼,看见那团“天道之血”开始共鸣,看见整个执法堂废墟下的血阵开始运转。
他以为他在炼化。
他以为他在夺天道之力。
可他不知道,这阵,从一开始就是冲他设的。
他那一滴血落下去的瞬间,阵法反卷,噬灵反噬咒启动,血阵倒吸,把他自己的精血、修为、神识,全往里拽。
他脸色变了。
“不可能!这阵……不是……”
他想收手,可晚了。
阵法己锁,反噬之力顺着他的血倒灌,从指尖一路烧到心脏,再冲上天灵盖。他整个人猛地一颤,嘴角那十五度的笑弧终于崩了,抽得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跪了下去。
不是我推的。
是他自己的阵,他自己踩的坑,他自己把自己钉死在了上面。
我趴在地上,看着他抽搐,看着他嘴角溢出黑血,看着他那只判官笔“咔”地断成两截,碎片扎进地脉。
然后,我听见剑柄上的血纹,轻轻震了一下。
和那判官笔碎片,共鸣了。
我咧了咧嘴。
原来那玩意儿,还真是天道执器。
可惜,现在归我了。
我抬起手,掌心血还没干,指尖一划,画下一道契纹,首接连向地底。
“蚯皇。”
我喊了声。
那根肉粉色的腰带从毒藤里窜出来,草环还在,身子一扭,己经到了我跟前。
“去。”
我指着墨无涯脚下那滩残血。
那血有毒,能溶阵,能蚀神,一般人沾着即死。可蚯皇不是一般人。
它是吃毒长大的。
它张口,一口吞下那滩残血,连同墨无涯最后一点精气神,全吸了进去。
它身子开始透明,像被光照穿的水晶,一节节膨胀,又一节节凝实。最后,“啪”地一声,落回我腰上,变成一条肉粉色的腰带,草环歪歪地顶在左边。
我伸手摸了摸。
温的。
它活了。
我蛊王的命格,也终于圆满了。
我试着坐起来,肩头一沉,灰袍碎了一角,飘在风里,上面写着“小十七”三个字。
风一吹,卷进地缝,没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
三滴虚影从我瞳孔闪过,不是泪,是替泪蛊的残息。
我抬手,掌心朝天。
血顺着掌纹往下淌,裂成蛛网。
下一秒,我耳后那颗红痣,突然不烫了。
冰凉。
像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