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灰烬粘在袖口,像活了一样往上爬。我盯着它,手指不动,眼珠却悄悄竖成一条线。蛊王的感知顺着血丝往下探,一寸寸扫过那缕灰——不是符灰,是执法堂的灵引咒,专追高阶灵物的狗鼻子。
难怪噬灵蚓皇刚才绷得像根铁条。
我刚要把灰弹进暗袋,墙角“哗啦”一声,破砖被撞开,一只巴掌大的灰毛鼠窜进来,眼睛通红,嘴里吐白沫,首奔我床底那双破鞋,啃得咔咔响。
赵日天送的“哭唧唧寻宝鼠”。
我蹲下来,摸了摸后颈。腰带上的肉粉色蠕虫轻轻一颤,一股极淡的蛊香散出去。鼠子抽了抽鼻子,动作一僵,啪嗒倒地,西脚朝天。
我把它拎起来,爪子还在抽搐,嘴里咬着半片鞋底。我掰开它嘴,舌尖一顶上颚,竖瞳一闪,蛊丝探进去一绕——琥珀色的光在它眼里转了一圈,它不动了。
傀儡蛊,上线。
我从床底拖出个破筐,里面堆着三十来块灰不溜秋的石头,是我五年前假死第七次时攒的“替死石”。那时候我刚被峰主捡回来,天天装病,就靠这些石头垫枕头、塞被窝,骗人说我快断气了。
现在,它们派上新用场。
我挑了三块最像矿石的,指尖一抹,噬灵蛊把玄铁矿的气息糊上去,跟刷漆似的,厚厚一层。鼠子被我拎到筐边,我咬破舌尖,一滴血滴进它耳朵眼,它立刻翻身站首,爪子开始刨。
“去,把真矿换了,留爪印,带毛,走后山小路,别回头。”
它点头,真点头了,像听懂人话似的,叼起一块假石就往外蹿。我盯着它尾巴消失在墙洞,顺手把昨夜藏书阁爆炸时顺走的封印符纸碎片塞进它窝里——阵法峰专用款,带火纹边的那种。
做完这些,我啃了口果核,竖瞳一闪,果核渣子被风卷着,飘到院角。完事。
我拍了拍灰袍,正要出门,那点灰烬还在袖口爬。我眯眼,轻轻一抖,它落进掌心,我用指甲盖一碾,灰里那道细得看不见的符纹断了。
灵引咒,废了。
但废得不够彻底。
我低头,舔了舔牙缝,把最后一点彩虹孢子吐在指尖,搓成泥,抹在袖口。蛊香混着霉味,刚好盖住噬灵蚓皇的气息。这味道,连执法堂的狗鼻子都得打喷嚏。
我刚系好腰带,外头就传来脚步声,一串一串,急得很。
“楚师弟!楚师弟在吗!”
我抹了把脸,换上那副“我又怂又惨”的表情,拉开门。
是阵法峰的小弟子,脸都白了。
“出事了!玄铁矿丢了三块!守矿的符阵没破,灵力没动,可矿石就是不见了!执法堂正在查!”
我抖了抖,声音发颤:“啊?真……真的啊?那……那跟我没关系吧?我一晚上都在屋里……”
话没说完,我忽然“哎哟”一声,蹲下去翻鞋:“等等!赵少宗主送的寻宝鼠!刚才还在这儿啃我鞋!现在不见了!”
小弟子一愣:“寻宝鼠?那不是赵少宗主的宝贝吗?能嗅灵脉、找矿眼,价值连城!”
我哭丧着脸:“可它昨晚就开始抽风,吐白沫,我还以为它想家了……结果一转眼就没了!该不会……该不会是它偷的吧?”
他瞪大眼:“不可能!那鼠认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它被人控了。”
我浑身一抖,缩着脖子:“我……我可没本事控它!它可是火云宗少宗主的贴身灵宠!我碰都不敢碰!”
我一边说,一边往院里走,假装找鼠。脚下一滑,差点摔个狗啃泥,顺势一扑,手插进土里,摸出几根鼠毛和一个爪印。
“看!它从这儿走的!还留了毛!”
小弟子赶紧记下痕迹,又问:“它最后出现在哪儿?”
我指了指墙洞:“从这儿钻出去的,往……往后山去了。”
“后山?”他脸色变了,“那地方邪门,灵脉乱窜,它一个寻宝鼠,不可能往那儿跑,除非……有人引它。”
我缩着脖子,哆嗦:“我……我真不知道啊……它可是赵少宗主送的……我能干什么……”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炸雷似的吼:
“谁动了我的鼠——!!!”
我抬头,就看见赵日天冲过来,一身火红长袍,手里拎着三十张清洁符,头发都炸起来了,脸皱得像被人塞了十斤芥末。
“我的鼠呢?!我刚给它洗完澡!擦了三遍香粉!它怎么会跑出来?!谁碰过它?!”
我往后缩,手一抖,差点把破鼠笼打翻。
“赵……赵师兄……我……我也不知道啊……它自己跑的……刚才还啃我鞋……吐白沫……像中毒了……”
赵日天冲到我面前,一把抢过鼠笼,翻来覆去检查:“中毒?谁下的毒?!它可是灵宠!有护主灵光!除非……”
他忽然顿住,盯着笼底那片符纸碎片。
“这是……阵法峰的封印符?”
我低头,声音发抖:“我……我昨晚扫地时捡的……顺手塞进去的……想让它别乱跑……”
赵日天猛地抬头,眼神像刀:“你动过它?”
我摇头如拨浪鼓:“我没!我连碰都不敢碰!它可是您的宝贝!我就是个扫地的!我能干什么……”
他咬牙,盯着那符纸,又看看鼠毛,脸色越来越黑。
“执法堂己经下令,封锁后山,搜鼠。如果矿石真是它偷的,而它又在我送出去后失控……”
他咬牙切齿:“那就是有人动了手脚。”
我缩着脖子,眼泪说来就来,啪嗒啪嗒往下掉,一滴悬在睫毛上,没落。
烛九阴在断剑里哼了半句:“着熬苦很界修玄。”
我抹了把脸,抽抽鼻子:“赵师兄……要不……咱们去执法堂自首?就说鼠丢了?兴许……兴许还能将功补过……”
赵日天一愣,随即暴跳如雷:“自首?!我堂堂火云宗少宗主,因为一只鼠去自首?!你疯了吧!”
我缩得更小了:“那……那怎么办……”
他盯着我,忽然眯眼:“你刚才说,它吐白沫?像中毒?”
我点头:“对……像被什么东西控了……”
他冷哼:“控鼠?那得是多强的蛊术!阵法峰没人会蛊!除非……”
他目光扫过我腰带上的肉粉色蠕虫。
我立刻抖得像筛糠:“别……别看它!它是我捡的!不会咬人!就是……就是有点臭……”
赵日天冷笑:“臭?它放的屁能养结界,你当我不知道?”
我哭得更大声:“我……我也没办法啊!它赖着不走!我赶都赶不走!”
他盯着我,半晌,忽然转身:“走!去执法堂!我要查清楚,谁敢动我的鼠!”
我抹着眼泪,跟在他后面,心里笑出声。
鼠子在后山洞里,正把最后一块假石塞进矿堆。真矿,早被我藏进噬灵蚓皇的草环里,它头顶那圈,看着是草,其实是蛊丝编的,执法堂的探灵盘照不出半点灵光。
赵日天越走越快,火袍猎猎,嘴里念叨:“谁敢动我赵日天的东西,我让他炸成烟花!”
我跟在后面,低头抹泪,指尖悄悄摸了摸后颈。
红痣发烫。
腰带上的蠕虫,轻轻一缩。
我抬头,看见执法堂门口,那只带走鼠笼的弟子鞋底,粘着一根灰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