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蛟形蚓皇背上,风从耳朵边刮过去,像有人拿砂纸磨我的耳骨。
断剑还咬在嘴里,铁锈味混着血,一抽一抽地往喉咙里钻。袖子里那小东西贴着我脊椎往上爬,凉得像条刚从坟里刨出来的蛇,尾尖点在我后颈,轻轻一划,剑脊上的黑纹嗡地响了,像是有人在肚子里敲钟。
空间乱流被稳住了,没再抽筋似的乱抖。但天上那道缝还在,紫光闪得人眼疼,跟老电视信号不好一个德性。
我吐掉嘴里的剑,抹了把脸。
灰是其次,主要是血。脸上不知道谁的,鼻腔里一股子铁腥,咽下去都嫌硌牙。
“行了,”我说,“疯也疯过了,该收摊了。”
蚓皇没动,尾巴卷着剑,剑尖朝地,像是在等我下令。它嘴里的雷光收了,但眼睛还亮着,一眨一眨,跟夜市卖的LED灯串似的。
我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了三道。
不是随便划的,是药王谷那会儿,我蹲在祖师像后面,拿朱砂抄的“丹方”笔迹。其实那玩意儿是蛊阵的引信,专挑死人骨头里埋的蛊卵点火。
血符成阵,风里飘来一股味儿。
腐香,带点檀木烧焦的臭,还有点……笑气的感觉。
我呸了一声。
“墨无涯,你又在这儿闻味儿?滚远点,今天不卖门票。”
没人应。
但我知道他在。那股味儿就是他的口水味儿——别问怎么知道的,五岁那年他蹲我床头念经,我就记住了。
我不管他。
三道血符落地,三百六十具炸烂的尸体突然抽了一下。
不是诈尸,是肉团子里钻出密密麻麻的黑点,像蚂蚁搬家,顺着血丝往天上爬。噬灵蛊卵醒了,带着怨气、病气、临死前最后一口闷气,全冲着那道裂缝去。
空中开始泛紫雾。
不是普通的雾,是彩虹色的,一层叠一层,像谁把洗洁精倒进了油锅里。那是蛊卵和空间符文混着烧出来的毒雾,沾上就凝滞,连风都走不动。
天地法则,开始冻。
我抬头,看着那道缝。
缝里原本爬的黑影全僵了,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连那股腐香都卡住了,飘到一半,悬在那儿,像根晾衣绳。
“封。”我说。
毒雾往下压,一层一层,像盖保鲜膜。整片天被裹住,连太阳的影子都挤不进来。远处的山、残垣、炸塌的牌坊,全都蒙上一层油膜似的光,动不了,也破不开。
这就是我要的——静止。
法则不动,天道就显形。
我从灰袍破洞里掏出一包辣椒粉,抖了抖,全撒向空中。
红烟“轰”地炸开,刺得人眼泪首流。但这玩意儿对佛光特别敏感,一碰就烧,烧出来的烟是琉璃色的,专照虚影。
果然,空中浮出一道人形。
不高,也不壮,穿得像庙里临时请来的主持,半透明,脚不沾地。天道化身,终于被逼出来了。
它没说话,但西周的空气开始震,像是有人在拿音叉敲我的脑壳。
我咧嘴一笑:“哟,见光死?”
不等它反应,我把断剑插进自己掌心。
血顺着剑身往下淌,流进黑纹,符阵再次亮起。这次不是紫黑,是血红色,一圈圈往外扩,像是往水里扔了颗炸弹。
识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倒着来:“着道封雾毒,道天封雾毒。”
我差点笑出声。
“烛九阴,你能不能正着说一次?就一次,让我听听你正常说话啥样。”
它没理我。
但阵法动了。
七道血链从剑身飞出,缠上那道琉璃虚影,一扣,一绞,首接把它钉在半空。三息。
不多不少,正好三息。
我盯着它眉心,那里有颗看不见的点,但我的眉心血痣在跳,烫得像焊铁。
“就这?”我说,“天道也不过如此。”
三息一到,血链崩断,虚影晃了晃,要散。
我早有准备。
冲蚓皇一扬下巴:“吐。”
它张嘴,不是雷,不是火,是一团黑雾。
那雾是我胃里攒了十年的存货——三百六十道病气、怨念、爆体残魂,混着它自己的黏液,搅成一团混沌。这玩意儿不讲道理,专克“纯净”。
黑雾撞上天道屏障,像脏抹布甩上白墙,滋啦一声,开始腐蚀。
屏障裂了条缝。
不是大裂,是那种细微的、像玻璃被指甲划过的纹路。但够了。
蚓皇雷翼一振,俯冲而下,翼缘切进那条缝里。雷纹和道纹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两把生锈的锯子在互锯。
我跳上它的翼尖,断剑横扫,勾住一道断裂的法则丝线。
那线软得很,像面条,但一碰就往骨头里钻冷气。我把它缠在剑上,冲蚓皇喊:“吞!”
它张嘴,一口咬住。
吞下去的瞬间,它背上鳞片炸开一片,浮现出一个扭曲的“噬灵”古篆,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笔烙上去的。
我松了口气,脚下一软,差点从翼尖滑下去。
“稳住啊哥,我可没买保险。”
蚓皇没理我,但尾巴卷了卷,把我兜住。
我低头看剑。
那道法则丝线还在颤,末端闪着金光,隐约拼出半个字——是个“逆”字的角。
有意思。
我正想伸手碰,天上那道缝突然抖了一下。
不是毒雾在动,是里面的东西醒了。
腐香又飘出来,比刚才浓,还带着点笑。
“最慈悲的杀戮……”
我翻白眼:“又来?你这台词都掉渣了,换点新鲜的行不行?”
话没说完,那道被毒雾封住的缝猛地一抽,像是被人从里面拽了一把。
紫光暴涨。
毒雾开始褪色,彩虹变灰,灰变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光。
我眯眼。
“不好。”
蚓皇也察觉了,雷翼一收,往后退了半丈。
但晚了。
一道黑影从缝里钻出,不是实体,是团雾,但雾里有眼睛,一只,死死盯着我。
我手一抖,断剑差点脱手。
不是怕,是眉心血痣炸了似的疼,像是有人拿针往我命穴里扎。
那雾没动,就悬在那儿,但西周的法则开始松动,毒雾一层层剥落,像是被无形的手撕下来。
我咬牙,从袖子里摸出最后一包辣椒粉。
“行,你不让活,那咱就一块死。”
我把整包粉全撒出去,红烟炸开,逼得那雾退了半寸。
趁这空档,我冲蚓皇吼:“再吞一口!趁它病,要它命!”
它雷翼一展,又要冲。
可就在这时,我掌心一烫。
低头一看,断剑上的黑纹在动,不是符阵亮,是……在爬。
像虫子。
我猛地想起什么。
幼崽留的符阵,不是用来稳空间的。
是钥匙。
我咧嘴笑了。
“好小子,藏得够深。”
我把剑往天上一举,血顺着掌心往下滴,滴在剑脊,正好落在那道爬动的黑纹上。
“来吧,”我说,“咱们把天,给它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