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后槽牙咬了咬,灰袍破洞里那半块桂花糕又滑出来,沾着土,还带点辣味。我顺手塞回袖口,指尖蹭到一缕凉意——是幼崽从地脉钻回来时蹭上的佛光,黏糊糊的,像谁在暗处盯着我。
没空理它。
阵中七名活阵眼掌心朝天,黑血滴落成符,毒雾凝墙,正道联军全被锁在心魔幻境里。花倾城跪在地上,眼泪混着血,浇出一朵血色千纸鹤花,花瓣里爬着我的蛊虫。
她以为自己在哭,其实是在喂蛊。
我蹲下,摸了摸幼崽脑袋。它打了个滚,草环歪到耳朵上,嘴里吐出一堆小玩意儿:一盏灯、一块玉简、一颗珠子,全被刻上了噬灵蛊符文,纹路细得要用舌尖舔才能感觉到。
“干得不错。”我掰了块桂花糕塞它嘴里,“火云宗那盏灭世紫焰灯,放最前面。”
幼崽甩了甩头,把灯往前推了推。灯芯是空的,里面填了我嚼过的果核渣,外层裹着柳蝉衣的幻音粉——听着像正经祖器,其实点着能炸出三丈高的火蘑菇。
我盯着那灯,耳后红痣轻轻跳了两下。不是预警,是饿了。
这活儿得趁热干。阵法困人,人心乱,宗门守卫轮值交接,正是密室最松的时候。我从灰袍夹层抽出一根断骨,是昨夜从乱葬岗顺来的,沾着点天道佛光,正好骗过祖器灵识。
“去。”我把断骨插进地缝,幼崽顺着钻下去,尾巴一甩,带起一阵土腥味。
它走后,我盘腿坐下,断剑横在膝上。剑柄还沾着血,握着滑,我拿袖口擦了擦,又舔了舔手指,重新攥紧。
地底传来震动,不是地震,是蛊丝网在传讯。幼崽进了火云宗地库,灭世紫焰灯被供在赤铜台上,三十六盏守灵灯围着转,像群绕粪的苍蝇。
它没急着动。
先吐了口黏液,裹着噬灵蚓皇蜕皮,糊在灯座底下。蜕皮带着雷煞,灵识一碰就以为是自家祖宗回魂,立马退避三舍。
灯换成了赝品,真灯塞进嘴里,幼崽原路返回。
药王谷的玉简也换了,雷音寺那颗舍利子最难搞,佛印太重,幼崽啃了三回才把符文刻进去。最后一口咬下去,整颗舍利“咔”地裂了条缝,渗出点金血,被它顺嘴吸了,打了个饱嗝。
我摸了摸袖口那缕佛光,有点发烫。回头得让它漱口,别把佛性吃上瘾。
正想着,地脉震动加剧。
幼崽回来了,嘴里叼着那盏灭世紫焰灯,尾巴上还沾着一星火苗。它一钻出地,就把灯往我怀里一塞,自己缩到断剑底下打盹,草环都懒得摘。
我掂了掂灯,轻了三两,里头的蛊粉正微微发烫。
“就等一个傻子点它了。”
我掐了道印,顺着蛊丝网往火云宗传了个讯:灯芯有异,速查。
不是我传的,是“天机阁遗孤”传的——当然,天机阁早被我一把火烧了,遗孤也是我三天前捏的符纸人,现在正挂在火云宗山门上晃荡。
不出半炷香,火云宗主来了。
胖,秃,一身红袍金线绣着“正气凛然”西个字,看着就想吐。他手里捧着那盏灯,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谁动了祖器?”他吼得山摇地动。
没人应。
他低头看灯,吹了吹灯芯,没火。又敲了敲,响声不对。他脸色一沉,抬手就要揭底。
“别!”我差点喊出来。
不是怕他发现,是怕他不够傻。
还好,他没揭,而是把灯往嘴里一塞——火云宗秘法,以口温验宝,说是能尝出灵性纯度。
我嘴角抽了抽。
幼崽在我脚边翻了个身,草环掉了,露出半截蛇鳞。
灯在他嘴里,蛊粉遇热,瞬间激活。我指尖在断剑上一划,血珠滚落,顺着剑身流进地缝,连上蛊丝网。
“炸。”
不是我喊的,是天地自己响的。
火云宗主嘴里“轰”地一声,灭世紫焰没喷出来,倒是炸出一团彩虹火,把他整张脸熏成了调色盘。他“哇”地吐出灯,舌头焦黑,头发着火,连胡子都卷了边。
但他没倒。
反而跳脚大骂:“哪个王八蛋往祖器里塞爆炎粉!”
我差点笑出声。
爆炎粉?那可是我用噬灵蛊卵、柳蝉衣的残渣和赵日天送的清洁符灰调的,叫“三笑不留人”——笑三声,内脏就化成浆。
他刚张嘴,又“哈”了一声,第二声。
地面开始震。
不是笑的,是雷劫来了。
灭世紫焰本是引雷之物,现在被调包,能量逆冲,天劫感应错乱,首接劈向火云宗主。他头上乌云密布,一道紫雷“咔”地劈下,正中天灵盖。
他第三声没笑出来,首接跪了。
我趁机把断剑往地上一插,血顺着剑身渗进地脉,勾着雷劫之力往剑刃上引。剑身嗡鸣,一道新雷纹缓缓浮现,像条蛇,正往剑柄爬。
幼崽醒了,趴我肩上,盯着那道纹。
“好看不?”我问。
它用脑袋蹭了蹭我耳朵,吐了口彩虹晶核,正落在剑纹尽头。晶核一融,雷纹“啪”地定型,多了一圈虹光边。
成了。
我拔出断剑,剑身轻了三钱,但握着稳了。刚才那一击,借了火云宗主的雷劫,偷了天地异变之力,还顺走了一缕灭世紫焰本源。
现在,它归我了。
我收剑入袖,顺手把那盏炸过的灯踢进地缝。幼崽探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嗝,放了个屁。
屁是粉红色的,飘到半空,炸成个小结界,把九幽毒阵的边缘补了补。
阵中,花倾城还在哭,但声音小了。七名活阵眼的黑血流得慢了,符文开始发暗。联军的嘶吼也弱了,有人开始跪地求饶,说要改过自新。
我站起身,拍了拍灰袍。
幼崽钻进我袖子,尾巴尖还沾着那缕佛光。我捏了捏,有点烫,但没甩。
“走?”我问。
它没应,只是把草环重新戴好,脑袋顶得高高的。
我转身要走,忽然停住。
火云宗主还没死,趴在地上,嘴里冒烟,手指还在抽。他盯着我,眼珠子裂了血丝,挤出两个字:
“你……”
我回头,咧嘴一笑:“我什么?”
他嘴唇动了动,想骂,又咳出一口火。
我蹲下,摸了摸他后颈,指尖一挑,一粒微型噬灵母蛊滑进他皮下。
“下次点灯前,记得漱口。”
他瞪着我,喉咙里“咯咯”响。
我拍拍他脸,站起来,冲幼崽一招手:“走。”
我们沿着地脉往回撤,幼崽钻前头开路。我走在后面,断剑横在臂弯,剑柄还沾着血,握着有点滑。
路过药王谷废墟时,我顺手把那块假玉简扔进毒雾堆。玉简一落地,符文亮了半秒,随即熄灭。
雷音寺那颗假舍利,我塞进了扫地僧空寂的脚皮舍利塔里。他不在,塔门开着,里头堆满了桂花糕碎屑。
我看了眼,没多说,关门走人。
回青玉峰的路上,天快亮了。
幼崽趴我肩上打盹,草环歪到一边。我摸了摸耳后红痣,不烫了,竖瞳没开,果核也没嚼。
断剑在袖里轻轻颤,新刻的雷纹发着微光,像条吃饱了的蛇。
我走着,忽然觉得袖口那缕佛光,有点重。
幼崽睁开眼,抬头看我,嘴巴一张,吐出个金灿灿的东西。
是雷音寺那颗舍利的真芯,被它藏在胃里带出来了。
我捏在手里,温的,还跳。
它冲我眨了眨眼,尾巴一甩,蹭掉我袖口那缕佛光。
佛光落地,没灭,反而往地缝里钻。
我盯着那道光,没动。
幼崽打了个哈欠,重新缩进我袖子,尾巴卷住我手腕,像在提醒什么。
我低头,看见自己右手还握着断剑。
剑柄沾了血,握着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