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还在震,震得我手腕发麻,像攥了根通了雷的铁条。我把它从地上出,剑柄上的血己经干成硬壳,一掰,裂了,掉渣。
我吐了口唾沫在掌心,搓了搓,抹上剑柄。黏的,但比血好使。
耳后那颗红痣还烫,我拿指甲掐了下,疼,但没流血。刚才那一出“神龙降世”耗得狠,竖瞳撑不到三息就自己退了,眼前一黑,差点栽进蛊雾里。好在蛟形蚓皇懂事,尾巴一卷,把我甩到了山崖背风处。
现在,该轮到执法堂了。
我从灰袍破洞里摸出半块桂花糕,边缘焦黑,沾着点干血。上一回喂它的时候,它还只是条三米长的肉虫,现在倒好,成了“神”,我还得给它塞喇叭。
我把糕屑捏碎,混了滴血,塞进袖口一条巴掌长的蛊虫嘴里。这崽子是蚓皇的亲儿子,通体,背上刚冒雷纹,还没开窍,但会钻地。
“去。”我拍了它屁股一下,“执法堂地牢,老地方,把卵都撒了。”
它扭了扭,钻进土里,没了影。
我坐在石头上,等。
没等多久,山那边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乱成一锅粥。有人喊“救命”,有人喊“我看见鬼了”,还有人一边笑一边哭,听着像被掐住了喉咙。
我拍拍裤子站起来,把断剑插回背后,灰袍一抖,露出满身新伤叠旧伤。青的、紫的、结了痂的、还在渗血的,哪哪都是。
挺好,看着像刚被人轮了一遍。
我顺着山道往下走,故意摔了一跤,膝盖砸地,灰袍“刺啦”一声,破了个大洞,露出小腿上一道蜈蚣似的疤。
“救……救命啊!”我扯着嗓子喊,声音带颤,眼泪说来就来,“执法堂的师兄!出事了!蛊潮!药王谷的蛊潮冲过来了!”
前门守卫一听,脸色都变了。一人抄刀就往里跑,另一个冲我喊:“你谁?站住!”
“我是青玉峰的!小十七!”我抹了把鼻涕,抽抽搭搭,“我师兄顾长风让我来报信!蛊虫己经控制了三十多个弟子!再不开门,你们全得疯!”
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放我进去了。
一进前殿,味儿就冲。血腥、汗臭、还有股子焦糊味,像是有人把符纸烧糊了。地上躺了七八个执法堂弟子,眼睛翻白,嘴里吐白沫,手抽得跟抽筋鸡似的。
我蹲下一个,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脉。
“哎哟!”我一拍大腿,“这是典型的噬灵蛊入体症状!得赶紧服解药!”
旁边一个小童子端着托盘跑过来,里面摆着几粒丹药,金光闪闪,看着挺唬人。
“别给他们吃这个!”我一把拦住,“这是‘净心丹’,对蛊虫没用!得用我这儿的‘破蛊丸’!”
我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晃了晃,叮当响。
“你谁啊?凭什么信你?”童子往后退。
“凭我五岁就被毒寡妇咬过!”我瞪眼,“你见过几个被咬了还能活下来的?啊?我这是拿命换的经验!快!再拖一会儿,他们全得变成蛊尸!”
童子被我吼懵了,手一抖,托盘歪了,我把瓷瓶一倒,几粒药丸滚进去,混在净心丹里,谁也分不清。
“给,每人一粒,掰开嘴塞进去!”我催他,“别怕,我看着!”
他照做了。
药丸入口即化,蛊卵顺着唾液钻进经脉。我蹲在边上,看着他们抽搐的频率慢慢变了——从乱抖,变成了有节奏的颤,像是被什么牵着线。
成了。
我起身往主殿走,路上撞见铁面判官。他披着件金边法衣,手里攥着判官笔,笔尖还在滴墨,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冒黑烟。
“楚昭然?”他眯眼,“你来干什么?”
“救您啊!”我挤出两滴泪,“您看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我带了解药,专门治蛊毒的!您快服一粒,以防万一!”
他冷笑:“执法堂自有防御阵法,不劳外人插手。”
“那您脱了法衣试试?”我歪头,“您穿这玩意儿,蛊虫是进不来,可您里面的伤呢?那可是噬魂钉留下的老根,一遇蛊气就发痒,对吧?”
他瞳孔一缩。
我笑了。
我从袖子里掏出个香囊,抖了抖,一股刺鼻味儿冲出来——辣椒粉。
“您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我边说边撒,“辣的。一闻就打喷嚏,控制不住。”
我猛地扬手。
粉雾腾起,首扑他面门。
他本能闭气,法衣金光一暗。
就是现在。
我袖中蛊虫弹射而出,顺着他的鼻孔钻了进去。它小,快,专啃旧伤。
判官猛地抱住头,跪倒在地,一声没吭,但额头青筋暴起,像是有东西在皮下乱爬。
他扯开领口,露出胸口。
一条蛇形纹身,盘成环,蛇头咬住蛇尾,鳞片泛着墨绿光。
我袖子里的留影石轻轻一震,录下了。
“原来您也是万毒窟出来的?”我蹲下,凑近他耳朵,“跟墨无涯一个师门?他现在可不认你了,说你是叛徒,该杀。”
他咬牙:“你……你算计我……”
“我哪敢啊。”我叹气,“我是来救您的,结果您不信。现在蛊虫己经进去了,要不……我帮您取出来?”
他抬头,眼里全是血丝。
我没理他,转身走到大殿中央,假装悲痛,一掌拍自己胸口。
“我救不了您……是我无能……”
其实,掌下藏着断剑。我趁机把剑尖插进地缝,血顺着剑身流下去,渗进早年埋好的蛊丝网。
地脉一震,共鸣成阵。
我站起身,挨个走过那几个“痊愈”的弟子,手轻轻搭在他们后颈,指尖一挑,一粒米粒大的母蛊滑进皮肤。
他们毫无知觉。
我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
判官还在地上蜷着,法衣黯淡,纹身发烫。
我抬脚跨出门槛。
一名弟子起身相送,袖口一翻,露出半截手腕。
虹光一闪,像雨后蚯蚓背上的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