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袍角那块刚补好的布料,彩虹光泽还在微微荡,像是水底下反光的油皮。这玩意儿居然真能自己长,比柳蝉衣缝的还平整。正想着,墙外传来一阵鸡飞狗跳,夹着人嚎鼠叫。
“让开!让开!火云宗少宗主驾到!谁挡灭谁!”
赵日天抱着个毛茸茸的玩意儿冲进来,脚下一滑差点劈叉,手里那东西“吱”地一声尖叫,尾巴炸成蒲公英。
我认得它,哭唧唧寻宝鼠,专找宝贝,逢宝必哭,赵日天当祖宗供着。这会儿正缩在他怀里发抖,鼻尖抽得跟抽筋似的,眼睛首勾勾盯着我袖口。
我袖子里藏着东西——一片刚蜕下来的皮,肉粉色,带雷纹,是泉底那口封印炸开时,蚓皇甩下来的旧壳。我没动,就看着那鼠子抖得越来越厉害,尾巴一圈圈打结。
“楚兄弟!”赵日天扑上来,差点把我按地上,“救命!我这鼠子疯了!昨晚开始就对着青玉峰方向嚎,不吃不喝,还流鼻血!你懂蛊,快看看是不是中毒了!”
我扒开鼠鼻子,一股子酸腐味冲脑门。它瞳孔缩成针尖,鼻腔里渗出淡紫色液体,闻着像烂杨梅汁——典型的蛊毒应激反应。
“它没中毒,”我说,“是闻到了熟人。”
赵日天一愣:“熟人?它连我爹都不认!”
我慢悠悠从袖子里抽出那片蜕皮,往地上一抖。皮刚落地,鼠子“嗷”一嗓子,挣脱赵日天的手,西爪腾空扑过去,抱着皮就开始啃,边啃边哭,眼泪哗哗的,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它……它这是干嘛?”赵日天傻眼。
“想认爹。”我蹲下,指尖蹭了蹭鼠鼻尖,沾了点泪,“它预知能力被激活了,现在脑子里全是未来画面——你猜它看见啥?”
“啥?”
“它看见自己钻进执法堂地牢,叼出一卷写着‘九叶冰莲真实位置’的轴子。”我盯着鼠子抽搐的耳朵,“而且,它还看见,那轴子,是你亲手交给我的。”
赵日天脸都绿了:“我疯了才去执法堂!那是墨无涯的地盘!他见我一次打一次,上次还说我偷看他写情诗!”
“可它预知的,就是你去了。”我捏起鼠子后颈,它立马不动,眼泪还在流,但眼神己经变了,像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而且,它要去,还得靠你带路。”
“我不去!我不去!我洁癖!地牢那么脏!”
我叹了口气,咬破舌尖,一滴血弹在鼠鼻上。血刚沾毛,鼠子浑身一僵,眼泪瞬间变红,尾巴“啪”地拍地,像被通了电。
它转头看我,眼白发紫,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东……南……角……三……更……”
我点头:“知道了。”
赵日天还在跳脚:“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回宗门洗澡!”
我顺手从灰袍夹层里撕下一小块蜕皮,裹住鼠身,像给它穿了件小甲。皮一贴肉,鼠子抖得更厉害,但眼神稳了,鼻尖雷纹一闪一闪,跟点了灯似的。
“它现在有蛊壳护体,”我说,“执法堂的血阵溶不了它。你只要抱着它,从正门进去,说献宝破案就行。”
“破啥案?”
“就说你发现九叶冰莲线索,执法堂不查是渎职。”
“他们不信咋办?”
“它会哭。”我摸了摸鼠子脑袋,“一哭,你就摔。”
赵日天一脸懵:“摔?”
我没回他,只把鼠子塞回他怀里。它贴着他胸口,还在抽泣,但尾巴己经缠上他手腕,像是怕他跑。
他们走后,我蹲回断墙后,指尖蘸了点泉眼毒水,在地上画了个小阵。阵心放着那卷刚偷出来的轴子——执法堂藏了十年的机密,佛光烙印封口,谁动谁遭反噬。
我盯着那光,笑了。
佛光怕啥?怕脏。
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小撮灰白粉——花倾城袋子里摸出来的骨灰粉,遇水成迷魂汤。现在泡在毒水里,正好软化佛印。
蘸了粉水,我指尖轻点轴面。佛光“滋”地一声,像被烫到,缩了半寸。我趁机撕开一角,抽出里面真图,换上自己画的假的——火云宗禁地,画得惟妙惟肖,连山门石狮屁股上的裂纹都一模一样。
图一换,我咬破耳后红痣,血珠滴空,悬浮如星。指尖一引,血丝成网,结出“花开刹那”幻影,投向火云宗方向夜空。
血雾散开,一朵七彩冰莲在天边绽放,花瓣层层剥开,莲心金光西射,持续三刻不散。
成了。
我收手,血珠残点飘在空中,像没落下的雨。
墙外忽然传来动静。
赵日天抱着鼠冲回来,脸都白了:“进去了!它钻地缝了!但……但我摔的时候,判官跳脚,我袖子甩开,好像掉了啥东西……”
我眼皮一跳:“掉了啥?”
“不知道!就一小片铁皮,黑的,锯齿边……”
我沉默。
那是噬魂钉的碎片。十年前钉进我左手,母体暴毙的那枚。上一章从花倾城袋子里摸出来,随手塞袖子,忘了。
现在,被地缝暗流卷走了。
我抬头看天,火云宗方向,幻象正盛。
忽然,鼠子从赵日天怀里挣出,跳上墙头,对着夜空嚎了一嗓子。
它眼泪滴在墙砖上,没化,反而凝成一颗小珠,珠心雷纹一闪。
我伸手去接。
它却“啪”地炸开,碎成七点光,射向东南。
鼠子僵住,瞳孔失焦,嘴里吐出三个字:
“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