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人皮灯笼

2025-08-17 3224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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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胸口那道裂痕,像盯着一只快孵出来的蛋。只不过里头孵的不是小鸡,是天道的火种,还是带倒刺的那种。

金血一滴滴地往下淌,顺着肋骨滑落进裤腰,烫得我不禁倒抽冷气。可我不能喊疼,一喊就露馅了。这年头,谁还没个心脏开裂的毛病?修真界人均带伤上岗,我这算轻的。

风里飘来一股婴儿烧焦的奶香味。

抬头一看,赵日天正举着盏人皮灯笼,满脸悲壮地冲过来。那灯皮黄里透青,隐约还能看出五官轮廓,灯芯是个拳头大小的幽绿魂魄,一边晃一边哼《摇篮曲》,调子还是走的。

“十七兄!别怕!我带了祖传法宝!”他嗓门大得像是怕自己先怂了,“这可是火云宗压箱底的‘慈母照路灯’,专破邪祟!”

话音未落,他一脚踩进自己刚扔的清洁符灰堆里,差点摔个狗啃泥。他慌忙掏出最后一张符,手抖得跟筛糠似的——结果那符刚贴上鞋底,就“啪”地自燃了,烧出个“净”字,还带点焦糖味。

“完了完了,清洁符用光了……”他脸色发青,嘴唇开始泛紫,“这下真成脏修了……”

人皮灯笼的光扫过执法堂弟子,那些人当场皮肉萎缩,像被晒干的腊肉,露出森森白骨,齐刷刷倒成一条通道。可赵日天自己也晃了晃,一屁股坐地上,嘴角咧出个诡异的笑,眼泪却顺着鼻沟往下流。

笑蚀蛊发作了。

我一个箭步蹿过去,顺手从袖子里摸出片干巴巴的蘑菇。这玩意儿柳蝉衣塞我怀里时说:“等你想吐的时候再吃。”我当时还纳闷,谁会想吐还吃蘑菇?现在懂了——是给别人吃的。

我掰开赵日天的嘴,把蘑菇干片塞他舌根底下。他喉咙一抽,猛地弓起身子,“哇”地吐出一口黑水,里头还漂着半只没消化完的蜘蛛。

“呕……十七……你这解药……怎么是毒蘑菇味儿……”他抽抽搭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可那诡异的笑总算退了。

我拍拍他肩膀:“别嫌难吃,这可是大师姐亲手晒的,还加了三味剧毒提鲜。”

他翻白眼:“你俩……真是绝配……”

我没接话,眼角余光却瞥见他倒下前那一瞬,视线正好落在我的后颈上。他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可声音被风卷走了。

只留下一句断断续续的嘀咕:“你后颈……有条龙……”

龙?我摸了摸那颗红痣,它正微微发烫,像被谁用火柴头烫了一下。

风忽然变了方向。

一股腐甜味扑面而来,像是烂梨泡在血水里发酵了三个月。抬头望去,半空中浮现出无数黑点,密密麻麻,像一群没翅膀的蚊子,可每一只眼睛都长着人脸。

墨无涯的本命蛊群来了。

它们不是飞,是“爬”在空气上,所过之处,灵气像被吸干的果肉,皱巴巴塌陷下去。执法堂的灭魂钉阵刚亮起黑光,就被这群玩意儿扑上去啃了个精光,连渣都没剩。

我低头看了眼掌心,血还在流,可己经不是鲜红,是那种带着金丝的琥珀色,滴在地上,居然“滋”地冒起青烟。

得想办法让峰主出手。

可那老酒鬼站得比石碑还稳,手里拎着个酒葫芦,眼神都没往这边瞟。三十年了,他就等着这一天——等我逼他动手。

我咬破舌尖,把三滴混着蛊毒的血喷向地面。血珠落地的瞬间,我没看它渗进土里,而是盯着自己袖口那半片青铜蛇皮——它刚才自己动了一下,像条冬眠醒来的蛇。

血渗入地脉,地面微微一震。

三息后,青玉峰主的酒葫芦“啪”地裂了。他抬头,眼神终于从虚空落回人间,冷冷扫了我一眼,又看向那片黑蛊潮。

“三十年了……”他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你终于逼我出手。”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划,整座青玉峰的山体“嗡”地一颤,地底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护山大阵,启动了。

不是金光,不是结界,而是一道佛影。

那影子从山心升起,高达千丈,披着破袈裟,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掐着个古怪手印,指尖滴着血。它没脸,可我认得那背影——和我幻境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佛劫余波,炸了。

气浪像一巴掌扇在所有人脸上。火云宗长老被掀翻在地,药王谷的涤罪旗“刺啦”一声裂成两半。赵日天首接被震飞出去,撞在一块断碑上,人皮灯笼“啪”地熄了,只剩那婴儿魂魄在灰烬里抽搐两下,哼了半句《摇篮曲》,就没声了。

黑蛊群被佛影一扫,当场蒸发大半,剩下的尖叫着西散逃窜,可逃到半空,突然集体僵住——然后,一只只爆开,像黑色的烟花,溅出的不是血,是符文,密密麻麻,拼成两个字:

归墟。

我愣了半秒,心想:这玩意儿怎么还带打广告的?

可没等我吐槽完,佛影忽然转头——它没头,可我就是知道它在“看”我。

那一瞬,心脏的裂痕猛地一缩,金血“噗”地喷出一口。我踉跄后退,后背撞上一块残碑,碑上刻着半句诗:“一灯照破千年暗”。

然后,灯亮了。

不是人皮灯笼,是真正的灯笼。

一盏、两盏、百盏……从执法堂弟子的皮囊里钻出来,挂在他们白骨嶙峋的肋骨上,像一串串风铃。灯皮全是人皮,灯油是血,灯芯是人心,还在“咚咚”跳。

花倾城站在尸堆中央,手里握着一根白骨笛,嘴唇发白,可眼神冷得像冰。

她吹了。

笛声一起,那些人皮灯笼同时亮起,幽绿的光映得整片废墟像是泡在腐沼里。执法堂弟子的尸体一个接一个站起来,空洞的眼眶里燃着绿火,手拉着手,围成一圈,把火云宗和药王谷的人全挡在外头。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我差点没站稳。

不是美,是熟悉。像有人拿把锈钥匙,捅开了我脑子里一扇从不上锁的门。

我下意识摸了摸舌底——那颗醉相思蛊,刚才弹出去了。可现在,它好像……在回应什么。

花倾城的笛声忽然卡了一下,像是被什么绊住。她手指微颤,一个音符歪了半拍。

就是现在。

我猛地从灰袍内兜掏出一把辣椒粉——墨无涯的克星,也是唯一能干扰天道气息的俗物。我本想撒向佛影,可手抬到一半,又停了。

不行,峰主撑不了太久。

我转身,把辣椒粉全撒在噬灵蚓皇身上。

它正趴在地上,九个头耷拉着,金光快灭了。辣椒粉一沾身,它猛地一抖,中间那个头“嗷”地叫了一声,声音像小孩哭,又像老人笑。

紧接着,它尾巴一甩,放了个响屁。

不是普通的屁。

那屁一出,空中突然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结界,像肥皂泡,五彩斑斓,还带着辣椒味。佛影撞上去,居然被弹开一寸,像被烫了。

我咧嘴笑了。

笑得牙龈出血。

可就在这时,胸口那道裂痕“咔”地一声,又裂开一分。金血顺着内袍往下淌,滴在结界上,居然被吸了进去,像干海绵见了水。

结界颜色变了。

从五彩,变成金红,像……人皮灯笼的光。

我低头,看见自己滴血的指尖,正不受控制地在地上划动。

划的不是阵法。

是千纸鹤的折痕。

一道、两道、三道……

我猛地抽回手,可地上那几道血痕己经连成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鹤,翅膀还缺了一角。

风一吹,它动了。

不是飞,是……爬。

像有生命一样,用血丝当腿,一扭一扭地,朝花倾城的方向爬去。

她还在吹笛,可笛声越来越乱,像是记忆在崩塌。

我听见自己喃喃了一句:“师姐,借个道。”

可这话,不是对柳蝉衣说的。

是对她。

对那个在雷雨夜教我叠千纸鹤的人。

对那个……被我换了交杯酒,从此再不会安静的人。

人皮灯笼的光,忽然齐刷刷转向我。

上百双绿火眼,盯着我。

我站在结界中央,血从胸口往下淌,手里攥着半片青铜蛇皮,舌底空了,掌心湿了,后颈的红痣烫得像要烧起来。

而那只血纸鹤,正爬到花倾城脚边,抬起它用血丝编成的头,朝她,轻轻,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