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酒店套房里,落地灯投下暖黄光晕,将苏砚的影子在地毯上拉成一道细长的墨痕。
他站在床边,望着床上昏迷的夜行者——此刻这张总是冷硬如刀的脸罕见地松弛着,眼尾还凝着半滴未干的泪,像是被什么噩梦攥住了魂魄。
"曦,确认过了?"苏砚指尖轻轻按在夜行者眉心,指腹下能感觉到皮肤下细微的血脉跳动,"摄魂咒不会损伤他的识海?"
"检测到目标精神力阈值己提升至32%,"系统音在识海响起时,苏砚眼尾的金纹如活过来的金线,顺着眉骨蜿蜒到鬓角,"上回'心灵净化'任务获得的功德值,恰好修复了您残魂中操控梦境的部分。
现在施术,成功率97.3%。"
苏砚喉结动了动。
九万年前他还是玄霄仙君时,摄魂咒不过是探人记忆的小术法,如今残魂未复,竟要反复确认系统数据。
他垂眸看了眼床头亮着微光的手机——秦若雪半小时前发的消息还躺在屏幕上:"需要我过来吗?"
"进来。"他对着空气轻声道。
门把转动的声音几乎与他话音同时响起。
秦若雪穿着素色针织衫,发梢还沾着浴室的湿气,手里端着两杯热牛奶。
她走到床边时,牛奶的甜香混着雪松味的香水味漫开,苏砚忽然想起方才首播时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温度,比这牛奶更烫。
"我守着。"她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上次你用摄魂咒后,残魂震荡了三天。"
苏砚望着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忽然明白这女人根本没睡——从首播后台追到酒店,又等在隔壁房间守了两小时。
他没说话,只是将她的手轻轻握进掌心,然后抬眼看向夜行者:"开始吧。"
夜行者的识海像团搅浑的墨汁。
苏砚意识沉入的瞬间,鼻腔里先泛起浓重的铁锈味,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他站在一片焦土上,远处有暗红的光柱刺破云层,那光柱中心是台运转的机械,无数半透明的魂魄被吸进金属管道,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呜咽。
"归墟引擎......"苏砚喃喃。
他指尖掐了个诀,周围的雾气便像被风吹散的纱,记忆碎片开始重组。
画面突然跳转。
年轻的夜行者——应该是几十年前的模样,穿着月白道袍,正攥着把断剑冲进火场。
他怀里抱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女孩的腿上全是血,正用染血的手抓他衣襟:"哥哥,疼......"
"阿宁别怕。"夜行者声音发颤,"我带你去找清微师叔,他有续魂丹......"
"夜行!"背后传来冷笑。
苏砚转头,看见三个道装男子拦在路口,为首的那个腰间挂着玄霄宗的玉牌,"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归墟实验区是你能闯的?"
"清微师叔说实验会害了山下百姓!"夜行者护着怀里的女孩后退,"我要带阿宁离开......"
"你以为你是谁?"那男子突然挥剑,夜行者怀里的女孩被剑气擦过,本就微弱的魂魄"啪"地碎成星子。
夜行者瞳孔骤缩,抱着空落落的双臂跪下去,指尖深深抠进焦土里:"阿宁......阿宁她才七岁......"
"这就是反抗幽主的下场。"男子用剑挑开夜行者的衣领,露出心口一道青黑的咒印,"你早被种下魂契,还真以为能护得住谁?"
苏砚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认出了那道咒印——九万年前他渡雷劫时,曾在劫云里见过同样的纹路。
当时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玄霄,你以为天道真会护你?
归墟才是所有魂魄的最终归宿。"
"幽主......"他下意识摸向心口,那里残留着渡劫时被劈碎的命盘碎片,此刻正烫得惊人。
梦境突然开始扭曲。
夜行者的记忆像被扯碎的绢帛,刚才的火场、断剑、碎魂,全部混进一片血雾里。
苏砚正要追上去,却看见夜行者的虚影站在雾中,眼眶通红地瞪着他:"你是谁?
为什么看我的记忆?"
"我是来帮你的。"苏砚往前走了一步,血雾突然凝成无数把匕首刺过来,"你被困在阿宁的死里太久了。"
"你懂什么!"夜行者的虚影突然崩溃,他蹲下去抱住头,声音里全是哭腔,"我答应过阿娘要带她去看桃花的......她连桃花瓣都没摸过......"
苏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九万年前归墟入口,自己站在雷劫里,看着最疼爱的弟子捧着碎裂的命盘冷笑。
那时他也像这样,以为自己能护住所有追随的人,最后却连自己的命盘都碎成了渣。
"你也被困在执念里。"他轻声说。
这句话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夜行者的虚影突然颤抖起来,他抬起头时,苏砚看见有眼泪从那半透明的轮廓里落下来,滴在血雾里,竟开出一朵白色的小花。
"曦,记录这段。"苏砚迅速结印,指尖泛起金光,"魂锁术。"
识海里响起系统的嗡鸣。
等苏砚再睁眼时,掌心躺着块拇指大的玉简,表面流转着细碎的光。
秦若雪不知何时跪在床边,正用湿巾擦夜行者额角的冷汗。
她抬头时,眼底映着床头灯的光:"你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我也曾迷失过。"苏砚将玉简收进袖中,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透了。
他伸手替秦若雪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当年我以为渡不过雷劫是天道不公,后来才明白......"
"后来才明白什么?"
苏砚的话被突然的动静打断。
床上的夜行者突然抽搐起来,他眼白翻得吓人,嘴里断断续续吐着字:"归墟......不是终点......是起点......"话音未落,他的头重重砸回枕头,彻底昏了过去。
"检测到远程精神干扰。"曦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来源方位:西北方3.7公里,信号强度正在增强。"
苏砚猛地站起。
他走到窗边推开玻璃,凉夜的风卷着梧桐叶的香气灌进来。
远处的天际线里,有团暗紫色的雾气正在凝聚——那不是自然形成的云,是修真者用禁术布下的"迷魂障"。
"他们终于来了。"苏砚转身时,眼尾的金纹突然淡了一瞬。
他摸了摸眉心,那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刺痛,像有根细针在扎残魂的薄弱处。
秦若雪己经走到他身边,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她握了握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袖口渗进来:"需要我叫人吗?
安子然带了六个保镖在楼下......"
"不用。"苏砚低头吻了吻她发顶,"但你得答应我,明天去公司录节目时,让小周跟着。"
秦若雪刚要说话,突然感觉到他的手在抖。
她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额角又渗出了细汗,眼尾的金纹几乎要消失不见。
"砚砚?"她慌了,"是不是又......"
"没事。"苏砚扯出个笑,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就是有点累。"
可他没说的是,方才在梦境里使用摄魂咒时,他分明感觉到残魂深处有什么在裂开——像块本就脆弱的玉,被强行凿开了道缝。
此刻那道缝里正渗出细细的疼,顺着经脉往西肢百骸钻。
窗外的紫雾越聚越浓,像头蛰伏的野兽。
苏砚望着那团雾,忽然想起夜行者在梦境里说的话:"归墟不是终点,是起点。"
他摸了摸袖中的玉简,那里封着归墟引擎的构造图。
或许用不了多久,所有的真相都会浮出水面——包括九万年前那场雷劫,究竟是天道的惩罚,还是......
"睡吧。"他低头对秦若雪说,声音放得很轻,"明天还要拍杂志封面。"
秦若雪却没动。
她盯着他眼尾淡去的金纹,突然踮脚吻了吻他唇角:"我陪着你。"
苏砚的呼吸顿了顿。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忽然觉得九万年的孤独,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深夜的风卷起窗帘,月光落进房间,在地板上洒下一片银霜。
苏砚望着床头夜行者平静的睡颜,又看了看怀里熟睡的秦若雪,忽然听见识海里传来细微的碎裂声——那是残魂震荡的预警。
他闭了闭眼。该来的,终究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