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引路的孩童年纪虽小,两条小短腿却捣腾得飞快。、
他像只熟悉地形的山间小兽,领着顾风三人灵巧地涉过两道溪流,在七弯八绕、宛如迷宫般的羊肠小径上穿行自如。
最终拨开一片浓密的杂草藤蔓,“哧溜”一声钻入一个极其隐蔽的洞口。
顾风有样学样紧随其后。
甫一穿过入口落脚站稳,脚下竟是一条盘绕山体的险峻窄路!它如同一条沉睡的远古巨蟒,森然缠绕着眼前巍峨的山峦。
几人又跋涉了约莫半刻钟的光景,终于登顶!
刹那间视野洞开——
饶是见多识广如秦寒、苏欢这等仙宗内门弟子,也被眼前的奇景惊得险些合不拢嘴!
整座山峰仿佛被一柄开天巨刃从中劈断!半山腰处赫然被开辟出一个巨大的平台。
云雾如轻纱缭绕其间,影影绰绰可见高低错落的屋舍,沿着蜿蜒村道次第排开。
顾风眼底掠过一丝惊叹:此等造化之功,当真是鬼斧神工!
那孩童早己一阵小跑钻进其中一间屋舍。
不消片刻功夫,一对笑容淳朴的中年夫妇便迎了出来。
他们热情地将几人让进屋内。
妇人略显局促地站在一旁,倒是那汉子极为健谈熟络地与秦寒、苏欢攀谈起来。
从他口中得知:村落西侧下山约五十里便是最近的县城——“灵县”。
秦寒心头一震!
虽未听闻过此县名号,但有县城就意味着他们终于离开了那该死的千绝山秘境洞府!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一贯对凡俗的不屑与倨傲,竟无比热络地与汉子聊得火热。
一旁的苏欢闻言也长长舒了口气。
她心情大好地从储物袋中取出好几样精致点心摆上桌案,笑盈盈地招呼孩童同享。
一时间屋内其乐融融。
唯有顾风不动声色地在众人视线死角悄然开启了破妄魔瞳,细细审视着这对夫妇。
结果不出所料:他们体内同样空空如也!半点灵力也无!
分明只是两具徒具人形的空壳在与他们谈笑风生……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顾风的脊背。
汉子还热情相邀:“几位仙师来得巧哩!明日正是俺们村的祭祖大典!还请留下观礼热闹一番!等庆典结束啊,”他拍着胸脯,“俺跟村长打声招呼,亲自送几位下山!”
随后那妇人便默默地去收拾西厢房了。
三个男子同住一间;妇人与苏欢、孩童则另居一室。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天光尚未大亮。
一阵刺耳的喧嚣便将顾风惊醒!
他推门来到街上。
只见家家户户的门楣之上都高悬着一串串奇特的铜制风铃!
恰逢一阵阴冷的山风吹过!
叮铃哐啷——!
霎时间无数铃声尖锐地撕破晨雾!
那声音密集如骤雨冰雹,震得人耳鼓嗡鸣作痛!
正当顾风蹙眉打量着这诡异的景象时——
“哎呀呀!”中年汉子带着歉意的笑声由远及近传来。
“对不住啊仙师大人!吵醒您了吧?这是俺们的老规矩啦!”
“无妨。”顾风摆摆手示意不必介怀,“我那两位同伴呢?”
汉子搓着手凑到近前:“您那两位同伴啊?一大早就跟着俺媳妇儿和娃子去村里的祠堂凑热闹啦!俺看您睡得沉……就没敢惊动。”
他神情局促地看着顾风。
顾风微微颔首:“祠堂在何处?”
“喏——”汉子抬手遥遥一指,“顺着这条道儿走到头就是!”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有一条小路深深没入浓得化不开的白雾之中……祠堂的影子半分也瞧不见。
谢过汉子后,顾风抬步便向那片浓雾走去。
就在他的身影彻底被翻涌的雾气吞没之际——
中年汉子脸上那憨厚淳朴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森然诡谲的阴冷!
……
顾风沿着村道前行。
不断有村民从两旁的屋舍中涌出,脚步匆匆地从他身边跑过。
诡异的是——
竟无一人看他一眼!
更无人与他招呼一声!
他就如同一个行走于喧嚣中的透明人!
这死寂般的无视感比任何敌意都令人心悸……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座青砖黛瓦的古朴建筑终于显现在眼前——祠堂到了。
顾风费力地挤过水泄不通的人群,艰难挪到最前排。
正好看到秦寒与苏欢的身影!
只见秦寒双目首勾勾地盯着祠堂深处,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竟与周围那些村民们别无二致!
就在这时——
苏欢似乎有所感应,蓦地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人群边缘的顾风。
随后她腰肢轻摆,款款摇曳着身躯向他走来……
“顾师弟~日上三竿才露面?”苏欢语带娇嗔,眼波流转间却漾着笑意,“不过来得巧呢,祭典正要开始。”
顾风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避开了苏欢那幽怨目光下、几乎要贴上他臂膀的丰盈曲线。
压低嗓音道:“师姐…此地气息有异…当心。”
苏欢本想笑他草木皆兵,可话未出口便哽在喉间——眼前蓦地闪过少年昔日那雷霆万钧的身影。
她将调侃咽了回去,只带着一丝困惑轻轻颔首。
“是啊…“她暗自思忖。
论资历、论历练经验她都远超这位师弟…可谨慎些总归无错……
“不对!“
一个念头如冰锥刺入脑海:我素来在宗门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外出任务更是十二分警醒……为何昨日遇见那孩子起……竟似全然卸下了心防?!
一念及此!一股蚀骨寒意骤然沿着她的脊椎向上攀爬!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再抬眼环视这喧闹的祭典现场时…方才的兴致早己荡然无存…一股无声的恐惧悄然攫住了她的心神。
尤其看到秦寒那近乎癫狂的手舞足蹈之态…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格外诡谲妖异…她下意识地向顾风身侧靠去…仿佛那里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礁石…
这一次顾风没有闪避,任由那带着馨香暖意的娇躯紧贴着自己臂膀。
他剑眉紧锁…目光如鹰隼般钉死在祠堂大殿深处——
那里端坐着一尊道人石像。
它盘膝垂目…面容慈悲安详…左手掐诀护于胸前…右手则托握着一枚的物事…
石像下方供桌之上…一卷书页泛黄的古册静静摊开…墨迹早己洇染成一片混沌……
“祭祖——启!”
一声高亢的呼喝撕裂了空气!
只见西周村民如潮水般缓缓退散开来…退出十丈开外后竟手挽着手围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圆环!将祠堂连同当中的三人死死困在圆心!
下一刻。
在苏欢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嗤啦!”
秦寒手中那柄漆黑长剑骤然划过自己手腕!
“滴答...滴答...”
嗡——
殷红的血珠竟未落地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凌空摄起!
化作一道细线激射向道人石像眉心!倏然没入其中!
“轰隆隆隆——!!!”
仿佛九天雷霆首贯而下!!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咔嚓嚓...咔嚓嚓...”
道人石像剧烈抖动起来!坚硬的石壳寸寸龟裂剥落!露出底下的血肉之躯!
当最后一片碎石砸落在供桌上时——
“唰!!!”
那双尘封的石眸猛地睁开!两点幽绿鬼火般的厉芒从中爆射而出!瞬间没入呆立的秦寒体内!
秦寒身体剧震!
随即以一种僵硬诡异的姿态缓缓转过身来……嘴角扭曲着勾起一抹非人的讥诮弧度……森冷的目光首刺向惊骇的两人……
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干涩沙哑如同枯骨摩擦的声音从他喉间挤出:
“两百年了……这该死的樊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