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真身

2025-08-22 2741字 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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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的时候,天边裂开道鱼肚白,把44号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趴在地上的蛇。陆仁贾坐在巷口的台阶上,怀里的玉佩凉得像块冰,却在贴近胸口的地方,传来微弱的跳动,跟人的心跳一个节奏。

“你说这玉佩到底是啥来头?”郝大胆蹲在旁边啃包子,包子馅里的葱姜味混着身上的霉味,闻着有点上头。他手腕的印记淡了不少,只剩下浅浅的绿痕,“合在一起了也没见天崩地裂啊。”

陆仁贾没接话,眼睛盯着44号的大门。门缝里渗出些水,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流到巷口突然拐了个弯,绕着他们俩打了个圈,像是在画界线。

“它在跟咱划清界限?”郝大胆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渣,“还是说,这是送行的路?”

话音刚落,44号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里面黑沉沉的,像头巨兽张开了嘴。陆仁贾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烫得他差点脱手——这不是警告,更像是种催促,催着他们进去。

“该来的躲不掉。”陆仁贾站起身,脚踝的伤不知何时好了,走起路来轻飘飘的,“阴市的契师说,玉佩合一能冲垮宅子,可没说要咋冲。”

郝大胆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手在口袋里攥着把水果刀,是从旧货市场摊主那讨来的,“我奶说过,对付不干净的东西,就得见血。实在不行,咱就跟它拼了!”

进门的瞬间,一股熟悉的铁锈味扑面而来,却比之前淡了不少。客厅里的水退了,露出底下的青石板,石板缝里长出些白色的须根,像老人的胡须,轻轻搭在地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灰尘。

“宅灵呢?”郝大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撞出回音,手里的刀举得老高,“它躲哪儿去了?”

陆仁贾没说话,径首走向壁炉。合在一起的玉佩突然从怀里跳出来,悬在壁炉上方,绿光顺着裂缝往下淌,在地上画出个完整的圈,圈里的青石板慢慢陷下去,露出个半人高的洞口,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郝大胆往洞里探了探头,一股寒气混着泥土味涌出来,“是地基深处?”

陆仁贾抓起玉佩往洞里跳,下落时听见风在耳边呼啸,像是无数人在低声说话,仔细听,却都是些熟悉的声音——钱先生讨价还价的嗓门,老太太的叹息,甚至还有那个穿校服女孩的笑声。

“这些都是签约的人。”陆仁贾落在软软的泥土上,脚下传来“咯吱”声,像是踩碎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些碎掉的黄纸,上面的签名还依稀可见,“它们的魂被锁在这儿了。”

郝大胆紧跟着跳下来,刚站稳就差点滑倒,地上铺着层厚厚的黑土,土里面掺着些亮晶晶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小块的玉碎片,拼起来正好能凑成个完整的玉佩轮廓。

“是之前的玉佩?”郝大胆的手抖了抖,“被人砸碎了?”

陆仁贾突然明白,民国男人根本没把玉佩藏起来,是宅灵故意把它砸碎,散在地基各处,让后人永远凑不齐。就像开发商故意把房产证分成几部分,让业主永远拿不到完整的产权。

玉佩突然飞起来,在黑暗中划出道绿光,照亮了前方的景象——那是个巨大的树根,盘根错节地扎在泥土里,根须上挂着无数透明的囊袋,每个囊袋里都裹着个模糊的人影,正是账簿上记载的那些死者,包括那三个“维修工”。

“这是...”郝大胆的声音卡壳了,“宅灵的真身?”

树根最粗的地方,有个裂开的树洞,洞里嵌着块完整的玉佩,正是他们手里这枚的影子。陆仁贾把玉佩举过去,两个玉佩刚对上,树洞突然张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想象中的怪物,而是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三个字:“槐荫祠”。

“这不是凶宅,是座祠堂。”陆仁贾的声音发颤,他想起老太太说的话,槐家才是44号的原始主人,“是槐家供奉祖宗的地方!”

树根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挂着的囊袋纷纷破裂,里面的人影飘出来,在绿光中渐渐变得清晰。民国男人走在最前面,对着陆仁贾作了个揖,然后转身走向树根,化作一道光融进里面。接着是钱先生,那个穿校服的女孩,还有无数陌生的面孔,都一一走进树根,像找到了归宿。

“它们在解脱。”郝大胆突然放下刀,手腕上的印记彻底消失了,“契约...结束了?”

陆仁贾看着手里的玉佩,玉面突然浮现出字来,是用槐家、陆家、郝家的笔迹轮流写的:“以三族血脉为引,镇阴河百年,今期满,契终。”最后一个字写完,玉佩突然裂开,化作无数光点,落在树根上。

树根开始发光,根须上开出白色的花,像梨花,又像雪花,飘落在泥土里,长出新的嫩芽。地基深处传来“哗啦”的水声,是阴河在流动,却不再是黑沉沉的,而是清澈见底,映着头顶的绿光,像条银河。

“原来所谓的签约,是镇河。”陆仁贾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酸,“民国男人不是祭品,是守河人。我们这些后人,也不是来还债的,是来接班的。”

郝大胆挠了挠头,指着慢慢变得透明的树根:“那现在是...交班完成了?”

陆仁贾没回答。他看见树根消失的地方,露出块新的青石板,上面刻着行新字:“阴阳流转,此契永绝。”旁边还有三个小小的刻痕,像三颗连在一起的心。

等他们爬出壁炉时,天己经大亮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板上,暖洋洋的。客厅里的节点处长出了青草,裂缝被新的水泥填上,看不出一点痕迹。

“好像做了场梦。”郝大胆摸着墙壁,上面的霉斑不见了,露出干净的白墙,“连味道都变了,像晒过的被子。”

陆仁贾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44号安安静静的,像所有普通的老房子一样,带着岁月的痕迹,却没了之前的阴森。他突然想起什么,摸了摸口袋,那半块地契还在,只是上面的字迹变成了:“槐荫路44号,产权归公,永无契约。”

“走吧。”陆仁贾推开门,阳光洒在他脸上,暖洋洋的,“该回去了。”

郝大胆跟在后面,突然回头问:“以后这房子会怎么样?”

“不知道。”陆仁贾笑了笑,“也许会被拆掉,也许会有人搬进来住。”他想起那些化作光点的人影,“但不管怎么样,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走到巷口时,陆仁贾看见旧货市场的摊主正搬着东西往车上装,看见他们,挥了挥手,手腕上的疤痕不见了,露出光洁的皮肤。远处传来搬家公司的声音,有人在喊:“槐荫路44号,开工大吉啊!”

郝大胆突然拽了拽陆仁贾的胳膊,指着44号的屋顶,那里站着只白鸟,正对着他们叫了两声,然后展翅飞走,消失在蓝天白云里。

“你说,那是宅灵变的不?”郝大胆问。

陆仁贾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有些事,没必要弄那么清楚。就像那些祖辈的债,那些扯不清的契约,到了该结束的时候,自然会结束。

风穿过槐荫路,吹得树叶沙沙响,像谁在低声说着什么,又像谁在轻轻叹气。阳光正好,日子还长,那些该放下的,就让它留在昨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