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祖辈的债

2025-08-22 2695字 0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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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绳勒得手心生疼,像被砂纸磨着骨头。陆仁贾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全是哗啦啦的水声,睁眼一看,井水哪是什么暗绿色,分明是黑沉沉的,里头漂着些白花花的东西,细看竟是人的指甲盖,密密麻麻的,在水里翻来翻去。

“抓稳了!”郝大胆的喊声混着水响,陆仁贾这才发现他正死死抱着井壁上的砖缝,指节都抠得发白。郝大胆手腕上的印记红得像要滴血,“这井里有东西在拽我!”

陆仁贾低头一看,井水表面浮着层黑油,油里伸出无数细若发丝的黑线,正顺着郝大胆的裤腿往上爬。那些黑线一碰到皮肤,就化作暗绿色的纹路,和他手腕上的印记连在一起,像张网越收越紧。

“用这个!”陆仁贾摸出那半块碎玉,往郝大胆手腕上一按,黑线突然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水里,溅起的水花溅在脸上,又腥又涩,像是掺了血。

井壁突然传来“咔哒”声,像是有砖块在松动。陆仁贾伸手一摸,砖缝里竟嵌着张泛黄的纸,抽出来一看,是张民国时期的当票,上面写着:“今有郝氏以银锁一柄当大洋五块,月利三分,逾期不赎,任凭处置。”落款处的当铺印章,竟和阴市账房先生的算盘纹路一模一样。

“我奶奶的银锁!”郝大胆突然喊起来,“她说当年太爷爷急着用钱,把传家宝当了,后来再也没赎回来!”

陆仁贾心里一沉。这哪是普通当票,分明是郝家给44号当人质的凭证。那银锁怕是早被融进了契约里,成了拴住郝家子孙的链子。他正想着,井壁突然裂开道缝,里面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隐约能看见些木头架子,像是口棺材。

“进去躲躲!”陆仁贾拽着郝大胆钻进洞口,刚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哗啦”声,井水漫了上来,那些黑线在水面上织成张网,把井口封得严严实实。

洞里一股子霉味,借着从裂缝透进来的微光,陆仁贾看清这竟是口空棺材,棺壁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指甲划的:“文轩在此,槐氏救我”。字里渗着暗红色的痕迹,摸上去黏糊糊的,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你祖宗在这儿待过?”郝大胆的声音发颤,他指着棺底,那里有个小小的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半块玉佩,“这是放玉的地方?”

陆仁贾把碎玉嵌进凹槽,棺材突然轻轻震动起来,棺壁上的字开始发光,在对面的石壁上投出影子,像有人在用手指写字:“44号地基下有阴河,玉佩沉在河底,与阴司相连”。

“阴河?”陆仁贾想起老太太说的话,原始地契能去阴市评理,原来地契和阴河是通着的。他突然明白,44号根本不是建在地上,而是盖在阴河的入口,那些契约里的能量,怕是都顺着河水流进了阴司。

郝大胆突然指着石壁上的影子,那影子正在慢慢变形,穿着长衫,胸前挂着块完整的玉佩。“是你祖宗!”他拽着陆仁贾的胳膊,“他在跟我们比划什么?”

影子伸出手,指向棺材角落。陆仁贾摸过去,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铜制的烟盒,打开来里面没有烟,只有卷成细条的纸,展开一看,是封没写完的信:

“致妻槐氏:吾被困于此,知己入契局。44号以吾血肉养宅灵,待玉佩合一,阴河涨水,便可冲垮此宅。切记,不可让后人寻来,此乃无底债...”

信写到这儿突然断了,最后几个字被血浸透,糊成一团。陆仁贾捏着信纸的手首发抖,原来民国男人早就知道破局的法子,却怕连累后人,把话咽了回去。这哪是信,分明是份写了一半的遗书。

洞里突然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有水泡在往上冒。郝大胆指着洞口,那里的水面正在上涨,黑油般的井水顺着裂缝渗进来,带着股浓烈的铁锈味。水面上漂着些黄纸,仔细一看,竟是一张张合同,上面的签名处都空着,只在末尾画着个“⊕”。

“它在催我们签字!”郝大胆突然捂住嘴,他看见自己的脸映在水面上,嘴角正慢慢咧开,露出个诡异的笑,和44号窗台上的黑影一模一样,“我控制不住我的脸了!”

陆仁贾赶紧把碎玉按在郝大胆眉心,那笑容突然僵住,水面上的合同开始燃烧,化作绿色的火苗,把洞里照得如同白昼。火光中,他看见棺材壁上又浮现出些新字,是用他的笔迹写的:“七日内不凑齐玉佩,此洞将成汝等棺椁”。

“还有六天。”陆仁贾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印记上的数字不知何时变了,“我们得想办法找到另一半玉佩。”

郝大胆突然指着水面,那里的井水不知何时变得清澈,映出44号的影子。宅子底下有团黑影在慢慢移动,像条巨大的蛇,黑影中间闪着点绿光,像是块玉在发光。

“在那儿!”郝大胆的声音带着激动,“另一半玉佩在44号的地基下面!”

水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44号的影子开始扭曲,宅子的窗户变成了一张张嘴,正往外吐着黑影,那些黑影在水里化作人形,正是阴市那些贴黄符的死者。他们伸出手,朝着洞口的方向抓来,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像是刚从坟里爬出来。

“走!”陆仁贾拽起郝大胆,顺着来时的裂缝往外爬。刚钻出洞口,就听见身后传来棺材板合上的声音,那封没写完的信从缝里飘出来,落在水面上,被那些黑影撕成了碎片。

井水己经退了下去,井绳还好好地垂在那里。陆仁贾抬头一看,井口露出片灰蒙蒙的天,像是傍晚。他刚要往上爬,就听见郝大胆“哎哟”一声,低头一看,他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是根锈迹斑斑的铁链,链环上刻着“YJ-37”的编号。

“是新的黄符!”郝大胆的脸瞬间白了,“它给我们编了号,我们成了新的‘维修工’?”

陆仁贾突然想起阴市账房先生的算盘,那些编号怕是按死亡顺序排的。他摸出碎玉,往铁链上一蹭,铁链突然“咔嚓”一声断了,断口处冒出绿烟,化作个模糊的人影,正是那个穿校服的女孩,她对着他们笑了笑,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她替我们挡了一下?”郝大胆愣在原地。

陆仁贾没说话。他突然明白,这契约就像滚雪球,每个被卷进来的人,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女孩的消失不是结束,而是把他们往前推了一步,让他们离结局更近了些。

爬出土井时,天边己经擦黑。槐荫路的路灯亮着,第三个灯杆下的缺口还在,只是边缘的青苔变成了暗红色,像是渗了血。陆仁贾攥着那半块发烫的碎玉,突然想起民国男人信里的话——阴河涨水时,才能冲垮44号。

他抬头看了看天,乌云正在聚集,像是要下雨。远处传来雷声,闷闷的,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陆仁贾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发苦——看来这场雨,是冲着他们来的。

郝大胆突然拽他的胳膊,指着44号的方向。那栋宅子的窗户里透出绿光,像是有人在里面点了灯,而在宅子周围的地面上,暗绿色的纹路正在蔓延,把整个槐荫路都圈了起来,像个巨大的契约,等着最后签字画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