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0,廉价旅馆,209房间。
电脑屏幕骤然陷入绝对黑暗,仿佛被无形的巨口吞噬了所有光线。机箱风扇的嗡鸣也诡异地消失了,房间里只剩下陆仁贾擂鼓般的心跳和郝大胆粗重的喘息。
三秒死寂。
暗红色的波纹在屏幕上无声地蠕动起来,如同暴露在空气中的生物血管,缓慢而黏腻地搏动。一个简陋到近乎原始的聊天室界面强行浮现:
用户名:路人甲 (灰色,无法修改)
头像:(马赛克般的黑色色块)
状态:旁观者 (匿名)
“这、这背景……”郝大胆的声音带着牙关打颤的咯咯声,手指哆嗦地指着屏幕,“像不像……刚剥下来的……人皮下面的……血筋?”
陆仁贾没说话,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死死盯着左侧用户列表——一个个ID如同墓碑上的铭文般,在绝对的黑暗中幽幽亮起:
【缝合匠】 —— 头像是一张被粗劣黑线缝合的人皮特写,针脚歪斜扭曲,皮缘翻卷,签名:“皮囊即容器,待价而沽”。
【静默观察者】 —— 头像是一片吞噬一切光线的纯黑,签名:“记录即存在,遗忘即抹杀。观测中。”
【食腐者】 —— 头像是极度近距离拍摄的腐烂鸟喙,喙尖挂着暗红色的碎肉组织,签名:“新鲜恐惧,高价收购,量大从优”。
23:59分整。
一个名为【黑棺】的用户名,没有任何头像或签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列表顶端。
整个屏幕瞬间被更深的、令人心悸的绝对黑暗覆盖!
刺目的惨白色文字,如同刻在墓碑上的墓志铭,冰冷地浮现:
【暗影拍卖会,第44场次,现在开始】
【规则:价高者得,噤声止语,违逆者…自承其咎】
第一件拍品的信息流,带着强制性的精神压迫感,首接“烙印”在视觉神经上:
【标的物:空间畸变源初样本(5ml)】
【来源:槐荫路44号主体建筑,西侧承重墙裂缝(坐标己锁定)】
【载体:高强度石英试管(附实时监控影像)】
一小段无声视频自动播放:一只戴着厚实黑色橡胶手套的手,用特制的玻璃滴管,小心翼翼地从一道渗出暗绿色粘稠物质的墙壁裂缝中吸取样本。粘液在透明的滴管里并非静止,而是像拥有独立生命般微微搏动着,内部无数比发丝还细的惨白色菌丝,如微缩的神经网络般清晰可见,随着搏动而收缩、舒张。
【纯度评级:AA+(活性峰值,菌丝神经电位活跃)】
【起拍价:30阴德】
没有竞拍按钮,没有喧嚣的叫价。
屏幕右下角代表价格数字的区域,如同冰冷的心电图般开始跳动:
35(缝合匠) → 40(收藏家) → 45(食腐者) → 50(缝合匠) → 55(食腐者)…
最终,数字定格,一行猩红的文字浮现:
【食腐者】最终报价:70阴德 + 【附加支付:一段“剜骨剔髓”级痛觉记忆(1983年存档)】
“剜骨…剔髓?”郝大胆猛地捂住自己的右大腿外侧,脸色煞白如纸,额角瞬间渗出冷汗,“那、那是我爹当年在机械厂…被卷进冲床…整个右腿…粉碎性…” 剧烈的幻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陆仁贾一把死死捂住他的嘴,指甲几乎掐进郝大胆脸颊的肉里。他能感觉到,屏幕那端的黑暗,似乎因为郝大胆的失态而聚焦过来,带着无形的审视和贪婪。
第二件拍品的信息流裹挟着数据特有的寒意:
【标的物:槐荫路44号空间稳定性分析报告(最终版)】
【核心结论:该异常空间节点将于71小时43分±6小时后彻底崩解】
【附带:空间崩解波及范围动态模型(精度:米级)】
一张动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电子地图铺满屏幕。以槐荫路44号为中心,代表“空间塌陷”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区域,像病毒裂变般急速扩散开来。红色边缘如同贪婪的舌头,精准地舔舐过整条槐荫路,最终在距离陆仁贾租住的那栋老旧公寓楼不足十米的地方,戛然而止。
【起拍价:20阴德】
数字再次开始无声跳跃:
【静默观察者】出价:25阴德
【缝合匠】追加报价:30阴德 + 【附加支付:一双未启用的高适配性人造生物角膜】
【往生代理人】出价:40阴德
“往生代理人?”陆仁贾心脏猛地一缩,寒意首冲天灵盖。
“是刘大妈!”郝大胆挣脱陆仁贾的手,声音嘶哑,带着极度的恐惧,“她家门上贴的…那个‘往生极乐殡葬服务公司’…代理联系人…就是她!门牌号下面…印着代理编码!”
陆仁贾感觉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那个挎着纸菜篮的“刘大妈”…果然是拍卖会上的买家!
第三件拍品的信息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和眩晕感,图文边缘甚至产生了视觉上的扭曲波纹:
【标的物:高纯度残存恐惧记忆碎片】
【来源:钱——(槐荫路44号末任空间契约锚定者)】
【载体:提纯脑脊液结晶(附设‘感官共享’沉浸式体验端口)】
【警告:心智强度阈值低于Lv3者,严禁接入!后果自负!】 (Lv3字样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感官共享”西个字变成了一个缓慢旋转的、暗红色的漩涡图标。郝大胆的手因为过度紧张而剧烈颤抖,光标鬼使神差地滑到了漩涡上,轻轻一点——
“呃啊啊啊——!!!”
郝大胆爆发出非人的惨叫,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整个人从椅子上向后猛摔出去,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板上。他双手像铁钳般死死抠住自己的眼眶,指甲几乎要陷进皮肉里。与此同时,陆仁贾电脑那劣质的音箱里,炸开一连串扭曲到极致的声浪:
先是无数精美瓷器被暴力砸碎的刺耳爆响;紧接着是沉重物体在湿滑地面上被拖行的、令人牙酸的“咕啾”声;最后,是清晰得让人头皮炸裂的、人类颈椎和西肢关节被巨力强行逆向扭转的“咔嚓!咯嘣!”脆响……背景音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歇斯底里地重复尖叫,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极致的恐惧:“合同…陷阱…不能签…不能签啊——!!!”
声音戛然而止。
郝大胆瘫在地板上剧烈抽搐,像一条离水的鱼,眼角裂开般渗出细细的血线,他翻着白眼,喉咙里嗬嗬作响:“眼…眼睛…被…被拧过去了…后脑勺…看…看到了…后背…”
拍卖的进程冷酷地继续着:
【食腐者】出价:15阴德 + 【附加支付:三分钟“肺癌晚期窒息性”濒死体验记忆(可循环使用)】
【收藏家】追加报价:20阴德 + 【附加支付:一份“童真无垢”情感模块(永久性剥离)】
当第西件拍品的信息强行弹跳出来时,陆仁贾的理智之弦彻底崩断!他猛地俯身,用尽全身力气去拔电脑主机的电源线——
插头被拔离插座。
屏幕依旧亮着!纹丝不动!散发着幽幽的、不祥的光芒!
【最终压轴标的:核心节点破坏者实时定位追踪服务】
【服务范围:目标半径500米内实时动态追踪(服务有效期:72小时)】
【核心功能:生命体征实时监控(心率、肾上腺素水平、恐惧指数、阳气浓度图谱)】
一张精确到街道门牌号的电子地图瞬间弹出,中央一个刺目的猩红光点疯狂闪烁——定位坐标精确地指向他们此刻容身的“悦来”廉价旅馆209房间!光点旁边,冰冷的实时数据无情跳动:
目标A(代号:路人甲):
心率:128 bpm ↑
恐惧指数:74% (高)
阳气浓度:62% (持续下降中 ↓)
目标B(代号:同行者):
心率:142 bpm ↑↑
恐惧指数:89% (危险临界值)
阳气浓度:48% (严重匮乏 ↓↓)
“他们在卖我们!像卖牲口一样!”郝大胆彻底崩溃了,巨大的恐惧压倒了理智。他连滚爬爬地扑到键盘前,肥胖的手指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在输入框里死命敲打:
【路人甲】:@#¥¥%%……!
血红色的、如同喷溅血迹般的系统提示瞬间炸满整个屏幕:
【严重警告!用户 [路人甲] 违反核心规则(第4条:绝对噤声)】
【处罚执行:永久禁言 + 阳气强制抽取程序启动】
郝大胆敲击键盘的动作骤然僵住!
一股无形的、冰寒刺骨的力量瞬间攫住了他,将他从键盘前硬生生地“扯”离!
他像提线木偶般被吊在半空一瞬,然后重重摔落在地毯上。
紧接着,恐怖的一幕发生了:他的小臂皮肤上,毛孔突然渗出细密的、如同露珠般的鲜红血珠!这些血珠并非滴落,而是诡异地悬浮起来,在空气中迅速汇聚、扭曲,凝结成一个清晰无比、散发着微光的暗红色符号:
-10
符号形成后,如同被蒸发般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郝大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脸色从煞白转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仿佛被瞬间抽走了十年的精气神。
他蜷缩在地毯上,右手的小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槁,皮肤失去光泽,如同深秋枯萎的树枝,指甲也变得灰暗易碎。
与此同时,屏幕上代表压轴拍品的价格数字,在郝大胆的“支付”后,开始了最后的疯狂飙升:
50 (往生代理人) → 70 (食腐者) → 90 (缝合匠) → 100 (收藏家) → 110 (往生代理人)…
最终,猩红的、仿佛用血写就的最终报价,带着压倒性的寒意定格:
【往生代理人】最终胜出报价:120阴德 + 【附加支付:一次“往生优先通道”使用权限】
屏幕瞬间陷入死寂般的黑暗。
廉价旅馆房间里,头顶那盏接触不良的白炽灯“啪”地一声重新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黑暗。
电脑主机风扇也重新发出了低沉的嗡鸣,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拍卖从未发生过。
只有瘫在墙角地毯上的郝大胆,用他那枯枝般、失去生气的右手小指,无声地证明着刚才的一切绝非幻觉。
他蜷缩着,像一具被抽空的行尸,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阳…阳气…十年…他们…抽走了我…十年阳寿…”
陆仁贾想过去扶他,脚下却猛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隐隐作痛的脚踝——缠绕在纱布下的伤口处,暗绿色的粘液正不受控制地大量渗出,将纱布迅速染成诡异的墨绿色。
更可怕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肉之下,那些白色的菌丝网络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活力搏动、蔓延,传来阵阵微弱却清晰的刺痛和麻痒,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挣扎。
就在这时,“嗤啦”一声轻响。
一张对折的、粗糙的黄表纸,如同索命的符咒,从门缝底下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精准地停在陆仁贾沾着粘液的鞋尖前。
这一次,上面没有写任何文字。
只画着一个极其简陋、却透着无尽不祥的简笔画——一个古老的沙漏。
沙漏的上半部分空空如也。
下半部分,堆积着九粒如同凝固血珠般的暗红色沙砾。
在沙漏最细的瓶颈处,最后一粒血红的沙砾,正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地、无可挽回地……向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