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霜凝香与须牵丝

2025-08-18 1923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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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的风比寒露时沉了些,裹着碎冰碴子往谷场的石缝里钻。粮仓的木门前结了层薄霜,根须在霜下盘成圈,像给木门镶了圈白绒边,门轴处那粒的稻粒早被须子裹得严实,只露个金尖,倒像枚别在门上的铜扣,被晨光一照,晃出点暖来。

小石头是被炒栗子的焦香闹醒的。他从草垛里探出头,见阿禾正蹲在灶台边翻栗子,铁锅里的砂粒滚得“哗啦”响,栗子壳裂开口子,冒出的热气裹着甜香,撞上檐下的冰棱就凝成小水珠,顺着冰棱往下滴,滴在根须织的网上,竟晕开圈淡淡的黄——是栗子壳的颜色,被根须悄悄吸了去。

“石头,来尝颗焦的!”阿禾用粗布垫捏起颗裂壳的栗子,壳里的绒毛沾着点砂粒,仁儿黄得发润,“昨儿翻粮仓,见角落里堆着些陈栗子,根须在壳上缠了层白霜,说‘该让它们晒晒太阳,再裹点新谷的香’。”

小石头接过来,刚剥开壳,就见仁儿上沾着根细须,须尖还缠着点稻壳的碎末——是打谷时漏在仓底的,跟着根须缠了整夜,倒把稻香揉进了栗子甜里。他咬了口,脆甜里裹着点土腥气,像把秋天的土地和阳光全嚼在了嘴里。

赵铁柱正站在粮仓顶上翻晒荞麦。荞麦粒带着层淡绿,摊在竹席上像撒了把碎玉,根须从席子的缝隙里钻上来,缠着粒瘪了的荞麦,往仓顶的木缝里送。“这瘪粒留着引鸟,”他用木耙把荞麦摊匀,耙齿带起的根须飘在空中,沾着霜花,“过几日候鸟该往南飞了,让它们衔点新粮走,明年说不定能把别处的种子带回来。”

苏婉儿举着星图站在仓前,图上的“收”字己淡成浅金,旁边新凝出个银白的“藏”字,笔画里缠着根须的影,影里裹着粮仓的轮廓。“根须在往地底下钻呢,”她指着图上往深处沉的光点,“它们在给菜窖铺路,白菜、萝卜该入窖了,得让根须先去暖暖地,别冻着。”

西域老阿爷正坐在晒架旁剥核桃。枣木拐杖斜靠在架上,拐杖头的骆驼雕沾着点荞麦粉,根须顺着杖身往上爬,缠上那颗裂壳的干核桃,把核桃仁的油香往杖心里渗。“沙漠里的冬来的烈,”他把剥好的核桃仁装进陶罐,“得用新麦粉拌了,封在陶瓮里,埋在谷场边,根须会替咱们看着,别让沙鼠刨了去。”

阿渔提着串晒好的紫菜走来,紫菜边缘卷着圈白霜,像镶了道银边。她把紫菜挂在粮仓的檐下,根须从仓壁钻出来,轻轻勾住紫菜的角,“张大哥说海货得阴干,让根须吸点谷场的暖,不然冬天吃着发寒。”她指尖碰了碰紫菜,霜化了,露出底下紫莹莹的肉,沾着点墨鱼骨的腥香——是早前挂着的墨鱼骨渗进去的。

日头升到半空时,阿古拉的儿子抱着捆青稞秸跑过来。秸杆上还挂着几颗没脱净的青稞粒,被霜打得发亮,根须缠着秸杆往粮仓里拖。“阿爸让把青稞秸垫在粮仓底,”小家伙踮脚往仓里看,“说根须会把秸杆的暖传到粮堆里,稻子就不会受潮了。”

午后,谷场边的菜窖开了门。阿禾和几个妇人正往窖里搬白菜,白菜叶上的霜化了,滚下几颗水珠,落在根须织的网上,网往窖里缩,像在说“快进来,里面暖着呢”。小石头跟在后面捡掉落的萝卜,见每个萝卜的须子都缠着根细土线——是从菜地里带来的,根须顺着土线往窖里牵,把菜地的湿暖也带了进去。

打谷机被擦得锃亮,收进了仓房。根须从仓房的地板缝里钻出来,缠着机身上的谷粒残渣,往粮仓的方向拖,像在认真打扫,“一点碎末都不能剩,得让仓房也记着今年的收”。

傍晚时,风里掺了点雪粒子。张大哥赶着驼队来送新磨的面粉,驼铃“叮当”响,惊起几只落在仓顶的候鸟。候鸟扑棱棱飞起来,翅膀带起的霜粉落在根须上,根须轻轻抖了抖,把霜粉往粮仓里送,像在给粮堆盖层薄被。

“这面粉得和着红薯泥蒸糕,”张大哥把面袋卸在仓前,“老阿爷说加把核桃碎,根须会把糕香记在土里,明年开春,田埂上的草都带着甜。”

夜里,小石头躺在草垛上,摸了摸口袋里那颗青稞粒。粒上的绿更深了,裹着层淡淡的油光——是白天沾了核桃的油。远处菜窖里传来“簌簌”声,苏婉儿说那是根须在给白菜“盖被子”,用土把菜根埋严实,别让寒气钻进去。

粮仓里的“咚”声比昨夜密了,是玉米粒在根须的推动下,往粮堆深处滚,腾出的地方正好堆新磨的面粉。根须在面粉袋上爬,留下细细的白痕,像在袋上绣了串穗子,穗尖都朝着仓心,说“都聚在这儿,冬天就踏实了”。

天快亮时,雪粒子停了。小石头被冻醒,往仓房那边看,见仓门前的根须结了层薄冰,冰里裹着荞麦的绿、栗子的褐、面粉的白,像串冻在风里的彩珠。太阳刚冒头,冰珠“啪”地化了,水珠落在根须上,顺着须子往地下钻,钻过粮仓的底,钻过菜窖的边,钻向田埂深处——那里的土地正等着,等这些带着香气的水,在春天里泡软第一粒种子。

像在说:

“藏好了,藏好了,带着所有的暖,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