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草原上的印记

2025-08-18 1615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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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的草长到齐腰高时,阿古拉赶着羊群,来到了山脚下的槐苗旁。

苗是去年秋天种下的,来自青牛村的槐籽,由一个路过的行脚商人带来。商人说这树能“定住光阴”,阿古拉起初不信——草原的风是活的,一会儿往东刮,一会儿往西跑,连太阳的影子都留不住,哪有树能定住光阴?

可现在,他信了。

这株槐苗比同龄的沙棘还壮实,枝干上缠着羊毛绳,绳结是阿妈教的“平安结”,结上挂着块小小的狼骨,骨头上刻着个简单的符号:像奔跑的羊,又像流动的风。“这是草原的时间印记。”阿古拉摸着狼骨,低声说,“阿妈说,风记不住的,骨头能记住。”

他的马鞍上挂着本磨破了角的画册,是商人留下的,里面画着青牛村的老槐树,画着一个叫“小石头”的孩子刻印记的模样。阿古拉不识字,却把画册翻得卷了边,对着上面的印记比划,慢慢在狼骨上刻出了第一个属于草原的符号。

羊群在远处吃草,铃铛声顺着风飘过来,与槐苗的叶响混在一起,像首散漫的歌。阿古拉靠在树干上,掏出皮囊喝了口奶酒,酒液里映着槐苗的影子,影子旁还有个更小的影子——是他上个月在旁边种下的新苗,籽是从第一株槐苗上结的荚里取的。

“商人说,青牛村的槐籽落到哪儿,哪儿就有‘守光阴的人’。”阿古拉对着新苗喃喃,“我们草原人不刻‘守’,我们刻‘伴’。风来的时候,我们跟它一起跑;雨来的时候,我们给它挡着。”

上个月,草原下了场罕见的暴雨,山洪顺着山谷冲下来,眼看就要淹了槐苗。阿古拉和阿爸骑着马,带着族人堆起了石墙,石墙的缝隙里塞了带根的草,草上缠着刻了符号的羊毛绳。山洪过后,石墙没垮,槐苗的根须顺着草的脉络扎得更深了,叶上还沾着石墙上的泥点,像缀着草原的印记。

那天夜里,阿古拉做了个梦。梦里,青牛村的老槐树枝桠伸到了草原上,枝上挂着无数印记:有青牛村的“守”,有西域的“风”,还有草原的“伴”,都在风里轻轻碰撞,发出铃铛似的响。

醒来时,他发现槐苗的新叶上,竟凝着颗晶莹的露珠,露珠里映着个模糊的影子——像画册里的小石头,正举着画册朝他笑。

“是它们在说话呢。”阿妈看到露珠,笑着说,“槐树的根在土里连着呢,不管隔多远,都能串起念想。”

这之后,阿古拉每天都会往槐苗旁添块石头,石头上刻着当天的风势、羊群的数量,像写日记。渐渐地,槐苗周围堆起了一圈石阵,每个石头上的符号都不一样,却都朝着槐苗的方向,像无数双眼睛,温柔地望着它生长。

入秋时,行脚商人又来了。他看到石阵和槐苗,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阿古拉,你们草原的印记,比青牛村的还热闹!”他从行囊里掏出本新画册,“这是小石头托我带给你的,他说想看看草原的槐树长啥样。”

画册里,小石头画了幅大大的画:青牛村的老槐树像个圆心,无数根须往西周蔓延,西域的驿站、草原的山脚下、江南的水边……都长着小小的槐树,每棵树上都挂着不同的印记,却在根须处连成一片,像张铺在大地上的网。

画旁写着一行字,是赵铁柱的笔迹:“风会吹散脚印,但根能串起所有地方的春天。”

阿古拉把画册抱在怀里,跑到槐苗旁,摘下片新叶,小心地夹进画册里。叶上的露珠还没干,映着草原的天空,蓝得像块没被风动过的绸缎。

商人走时,阿古拉往他的行囊里塞了袋新收的槐籽,籽上刻着草原的“伴”字。“带给小石头。”他说,“告诉青牛村的老槐树,草原的风会护着它的孩子,就像护着我们的羊群。”

风穿过草原,吹得槐叶沙沙响,像在应和。远处的羊群抬起头,铃铛声漫过山坡,与青牛村的炊烟、西域的驼铃,在风里慢慢融在一起,酿出光阴的味道。

阿古拉知道,不管草原的风跑得多快,这株槐苗总会在这里扎根,长出新的枝桠,结出新的籽,把草原的印记,带到更远的地方去。

就像画册里画的那样,所有地方的春天,其实早就被根须串在了一起,在时间里,悄悄生长,彼此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