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却吹醒了槐林里的新绿。小石头栽下的那半块槐木旁，几株新苗正破土而出，嫩绿的芽尖顶着晨露，像被阳光吻过的星星。
他蹲在苗边，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松土，嘴里哼着苏先生教的歌谣——那是首关于时间的歌，歌词简单，调子却悠长，据说源自林先生当年在时之墟里听过的回响。“赵叔说，这苗得顺着根须的方向浇，不然会伤着它们的‘记忆’。”小石头喃喃自语，手里的水壶倾斜着，水流细得像丝线，慢慢渗进土里。
这半年来，他成了槐林的“小管家”，每天放学后都要来看看新苗，给老槐树除草，把村民们刻的新印记拓在本子上。他的画册己经记满了三册，里面有赵铁柱砍刀上的纹路，有苏婉儿青芒的轨迹，还有老槐树年轮里藏着的细碎光斑——那是时砂碎屑折射的光，只有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才能看见。
这天清晨，小石头照例来槐林，却发现老槐树的树干上多了道奇怪的裂痕。裂痕很细，像被指甲轻轻划开，里面渗出淡淡的灰雾，雾里裹着些模糊的影子：有影阁杀手的黑袍一闪而过，有太虚阁修士的青衫飘向远方，还有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年轻人，正蹲在树下埋什么东西。
“是林先生！”小石头眼睛一亮，刚想伸手去碰，就被一道温和的力量拦住——是赵铁柱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握着那柄刻满印记的砍刀。
“别碰。”赵铁柱的声音很轻，“这是老槐树在‘翻旧账’呢。”
“翻旧账？”
“嗯，”赵铁柱蹲下身，指着裂痕里的影子，“时间流偶尔会像河水倒灌，把过去的碎片冲上岸。这裂痕里的，是林先生当年埋下的‘时间信’。”
说话间，苏婉儿也来了。她指尖拂过裂痕，青芒与灰雾相触，那些模糊的影子突然清晰起来：林先生埋的是个陶罐，罐口用槐叶封着，上面压着块刻着“等”字的木牌。
“他在等什么？”小石头追问。
苏婉儿望着影子里林先生的侧脸，他埋罐时嘴角带着笑，像是笃定未来会有人看见。“他在等一个答案。”她轻声道，“等我们明白，守护不是困住时间，是陪着它慢慢走。”
三人合力将陶罐从裂痕里“接”了出来。罐子里没有时砂，没有秘籍，只有一叠泛黄的纸，上面是林渊的笔迹，记的却不是功法或阵法，而是些琐碎的日常：
“今日赵铁柱学会了刻第一个印记，手笨得像老槐树的疙瘩，却比谁都认真。”
“苏婉儿的青芒能映出槐叶的脉络了，她说这是‘时间的纹路’，我觉得像她笑起来的样子。”
“老槐树下的土该松了，明年要多结些籽，让青牛村外的路都长满槐树。”
最后一页画着幅简笔画：一棵老槐树，树下站着三个小人，远处的乱石林里，新苗正顺着石缝往上长。画旁写着：“时间的答案，从来不在碎片里，在年复一年的春天里。”
小石头看着画，突然想起自己栽的新苗。他跑过去，发现那些苗的根须竟顺着老槐树的根蔓延开，在土里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网眼里缠着些亮晶晶的东西——是他去年埋下的槐籽，如今己在土里发了芽，正顺着根须的“记忆”往有光的地方钻。
“原来林先生说的‘顺应’，是让新的跟着老的走，老的托着新的长。”小石头恍然大悟，把画册翻开新的一页，认真地写下：“年轮里的答案，是‘一起’。”
晌午的阳光穿过槐叶，在地上拼出细碎的光斑。赵铁柱和苏婉儿坐在石凳上，看着小石头趴在新苗边写生，他的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的痕迹竟与老槐树上的时间印记渐渐重合。
“你看他的笔迹。”苏婉儿轻声道，“像极了林渊年轻时的样子。”
赵铁柱望着老槐树的年轮，那些圈圈圆圆里，藏着林渊的等待，藏着他们的守护，如今又要藏进小石头的笔迹里了。他想起很多年前，林渊冲进白雾时的背影，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前人为后人铺了段路，后人带着这份暖意，再往前多走一步。
风穿过槐林，新苗的叶子沙沙作响，像在应和小石头的歌谣。远处的青牛村传来炊烟的味道，混着槐花香，在空气里酿出清甜的暖。
老槐树的裂痕不知何时己经愈合，只留下道浅浅的印记，像个温柔的笑。年轮里的光斑渐渐散开，落在新苗上，落在小石头的画册上，落在赵铁柱和苏婉儿相视而笑的眼里——那是时间的答案，简单，却足够温暖。
原来最好的守护，从不是紧握不放的执念，而是看着新的枝叶接过阳光，笑着说：“你看，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