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青牛村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访客是个白发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背着个旧布包，站在老槐树下，望着树干上的新芽出神。他的眼神浑浊却深邃，像是藏着百年的光阴。
赵铁柱刚给槐树浇完水，见老者望着新芽叹息，忍不住上前问道：“老人家，您认识这树？”
老者转过头，咧嘴一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何止认识，当年这树还是棵小苗时，我还在它底下埋过一块糖呢。”
这话让赵铁柱心头一跳。他想起林渊笔记里提过，师父年轻时曾在青牛村住过，最喜欢在老槐树下打坐。
“您是……”
“故人。”老者没细说，只是拍了拍槐树，“它长得比我好。”他看向赵铁柱，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砍刀上，“这刀柄的木料，是从它身上取的？”
“是。”赵铁柱点头，“苏姑娘说，这样能守住时间的印记。”
“苏婉儿那丫头，倒比她师父懂变通。”老者感慨着，从布包里掏出个木盒，递了过来，“帮我交给她，就说‘欠的债，该还了’。”
赵铁柱接过木盒，只觉得入手微沉，盒身刻着太虚阁的云纹。他刚想问些什么，老者却转身往村口走，脚步轻快得不像个老人。
“老人家，您不留下来喝杯茶？”
老者摆摆手，没回头：“告诉那丫头，别总守着过去，该教的得教，该放的得放。”
等苏婉儿从镇上回来，赵铁柱把木盒递给她。她看到盒身的云纹，指尖微微发颤，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断裂的执法玉佩，和当年她师姐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裂痕处刻着细小的“悔”字。
“是清虚长老。”苏婉儿轻声道，“当年是他暗中放我离开太虚阁，也是他……在师姐被虚无之影附身时，亲手斩断了她的执念。”
玉佩在她掌心慢慢变热，浮现出几行淡金色的字——是太虚阁的密令，允许她以“青牛村守护者”的身份，传承部分关于时间封印的古籍。
“他是想让我把这些教给更多人。”苏婉儿看着赵铁柱，“也包括你。”
赵铁柱愣了愣：“我？可我连灵力都练不精……”
“林渊当年也不是修士。”苏婉儿笑着把玉佩放在槐树根上，“你以为他能激活时砂碎片，靠的是天赋？是他心里的‘守’字，比任何灵力都坚定。”
从那天起，青牛村多了个奇怪的课堂。苏婉儿在槐树下搭了个棚子，教孩子们识字，也教他们辨认时间印记；赵铁柱则把自己这些年对时间紊乱的感应编成口诀，讲给那些偶尔来求助的修士听。
来的人渐渐多了。有被时间反噬的商人，有想寻找失踪亲人的旅人，甚至有几个太虚阁的年轻修士，背着师门偷偷来求教。
“苏先生，您真的见过能逆转时间的时砂吗？”一个扎着总角的小修士好奇地问。
苏婉儿指着槐树的影子：“你看这影子，早上在东边，中午在脚下，傍晚在西边——时间从不会逆转，只会向前走。时砂能做的，不是回头，是让人看清走过的路。”
小修士似懂非懂，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入冬后，乱石林的时间溢出越来越频繁。赵铁柱带着几个学了些基础法门的村民，隔三差五去边缘巡查，用砍刀上的印记驱散那些零散的黑雾。
有次遇到个被时间困住的姑娘，她误入一片雾气，出来时发现同行的未婚夫变成了白发老翁，自己却还是少女模样。
“我想回去找他。”姑娘哭着说。
赵铁柱指着远处的乱石林：“那里的时间是乱的，你就算回去，找到的也不是同一个他了。”他递给姑娘一片槐树叶，“拿着这个，能让你的时间慢慢追上他。至于以后……得靠你们自己走。”
姑娘半信半疑地接过树叶，看着叶片上的金光，突然问：“您说，时间真的会记得所有人吗？”
“会的。”赵铁柱看向青牛村的方向，那里炊烟袅袅，“就像这棵槐树，记得每片落叶，也记得每簇新芽。”
姑娘走后，赵铁柱坐在巨石上，着刀柄上的时间印记。他想起林渊，想起苏婉儿，想起那个白发老者的话，突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困住时间，是让时间里的人，能安心地往前走。
年底时，苏婉儿收到一封来自太虚阁的信，邀请她回去主持新的“时间观星台”。她把信放在槐树下，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她对赵铁柱说：“我要走了。”
“去太虚阁？”
“去教更多人守好自己的时间。”苏婉儿笑着说，“这里有你在，我放心。”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这是林渊笔记里没写完的部分，我补全了，你收好。”
册子最后一页，画着三个新的小人——一个站在讲台上，一个举着砍刀，一个藏在槐树叶里，旁边写着：“传承，就是最好的记得。”
赵铁柱送苏婉儿到村口。她走时没回头，却在踏出村口的瞬间，回头望了一眼老槐树。阳光下，树影里仿佛有三道身影并肩而立，笑着朝她挥手。
这年冬天，青牛村下了场大雪。赵铁柱扫开槐树下的积雪，发现树根处冒出了几个小小的花苞。他想起苏婉儿临走前说的话，对着花苞轻声道：“先生，春天快来了。”
雪地里，有片新落的槐树叶在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