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太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着不规则的节奏。清晨的东京笼罩在薄雾中，路灯还未熄灭，在雾气中形成一个个模糊的光晕。他不断回想着中村电话里惊恐的声音："监控录像显示...她自己走出去的..."
这不可能。尸体不会自己行走。至少不该是在现实世界中。
安魂殡仪馆的铁栅栏门大敞着，像是有什么东西急不可耐地冲了出去。凉太停好车，快步走向主楼。前台空无一人，只有一杯打翻的咖啡在桌面上留下一滩污渍。
"中村小姐？"凉太呼唤着，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3号室的门虚掩着，凉太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不锈钢台上空空如也，只剩下几缕黑色的长发和少许泥土。防腐液的瓶盖打开着，注射器滚落在地。最令人不安的是，地面上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台子延伸至门口——赤脚的脚印，脚尖朝外。
"佐藤先生！"中村从背后叫他，吓得凉太浑身一颤。转身看到年轻的前台小姐脸色惨白，手里紧握着一台平板电脑，"你得看看这个。"
监控画面显示凌晨3点17分，3号室的门自动打开。几秒钟后，一个穿着白裙子的身影缓步走出，长发遮住了脸，赤着脚，步伐僵硬却坚定。经过摄像头下方时，她——它——突然抬头，露出青白色的脸和全黑的双眼，首视镜头，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微笑。
"我们查了外面的监控，"中村的声音发抖，"她...它往市中心方向去了。"
凉太盯着画面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胃部一阵绞痛。那不是普通的尸体痉挛或监控故障，山本美咲确实自己站了起来，走出了殡仪馆。而更可怕的是，凉太确信她是来找他的——那些枕边的泥土，那个梦境，都是某种讯息。
"联系警方了吗？"
中村摇头："社长说先内部处理，如果报警会引起媒体骚动...而且..."她压低声音，"谁会相信这种事？"
凉太揉了揉太阳穴。社长说得对，这种超自然现象报警只会被当成恶作剧或精神失常。但他知道真相，山本美咲的尸体确实在活动，而且她有未了的心愿——揭露自己的真正死因。
"给我她的住址和亲属信息。"凉太下定决心，"我来处理。"
中村犹豫了一下："这不合规定..."
"那具尸体昨晚和我说话了，"凉太首视中村的双眼，"她说自己是被谋杀的。现在她又自己走了出去。你觉得规定还重要吗？"
中村的脸刷地变白，颤抖着调出了资料。
山本美咲生前在一家名为"Flower Cafe 缘"的小店工作，位于东京老城区的一条僻静街道。凉太推开店门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浓郁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
"欢迎光临..."一位六十岁左右的妇人从里屋走出，看到凉太的装束后明显愣了一下，"您是...？"
"佐藤凉太，安魂殡仪馆的入殓师。"凉太出示了工作证，"关于山本美咲小姐的事，想请教几个问题。"
妇人的眼睛立刻了："我是店主高桥。美咲她...真的走了吗？昨天警察来问话，我还抱着一丝希望..."
凉太注意到店内角落摆着一个小型祭坛，上面放着美咲的照片和新鲜的白菊。"您很疼爱她。"
"就像自己女儿一样。"高桥擦了擦眼角，"那孩子单纯善良，怎么会遇到这种事...他们说是什么醉酒驾驶的卡车..."
凉太斟酌着词句："高桥女士，您觉得美咲小姐的死...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老妇人突然警惕起来："为什么这么问？"
"职业习惯。"凉太撒了个谎，"有时尸体上会有些与报告不符的痕迹。"
高桥犹豫了片刻，然后示意凉太跟她到后屋。狭小的休息室里贴满了美咲与花束的合影，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老旧的木地板上。
"美咲有个男朋友，"高桥低声说，"森田先生。一开始看起来很体面，在银座开酒吧。但后来..."她不安地搓着手，"他开始控制美咲的一切，谁来店里，和谁说话，甚至穿什么衣服。上周美咲告诉我她想分手..."
凉太的脊背一阵发凉："这个森田全名是？"
"森田健一。西十岁左右，总是穿着很贵的西装，但眼神..."高桥打了个寒颤，"像蛇一样冰冷。"
"美咲死前有什么异常吗？"
高桥思索片刻："前天晚上，森田来接她下班。我听到他们在后巷争吵，美咲在哭，说什么'不会让你得逞'。后来她回来拿包，脸色很差，只说了一句'如果我出事，一定不是意外'..."老妇人突然抓住凉太的手，"你觉得森田先生他...？"
凉太没有首接回答："警方做过尸检吗？"
"说是车祸太明显，不需要..."高桥突然压低声音，"但美咲被送来认尸时，我注意到她脖子上有淤青，像是被掐过..."
凉太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中村发来的消息：「查了美咲男友森田健一的资料，有两次家暴前科，前妻三年前失踪，判定为自杀但未找到尸体。小心。」
就在这时，前门的风铃又响了。高桥脸色突变："是他...森田先生。他这几天每天都来，就坐在那里盯着美咲的照片..."
凉太从门缝中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祭坛前，穿着考究的灰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支白玫瑰。当他把花放在照片前时，袖口微微上缩，露出手腕上几道新鲜的抓痕。
"您先别出去。"凉太低声说，"我从后门走。"
后巷堆满了废弃的花盆和枯枝，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植物的气味。凉太快步走向巷口，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他回头看去，巷子深处似乎站着一个白色人影，但一眨眼又消失了。只有地面上几处新鲜的泥土痕迹，像是赤脚走过的印记。
凉太蹲下查看，那些泥土与殡仪馆里、他枕边的一模一样，散发着淡淡的腐味。痕迹向巷子另一端延伸，仿佛在指引方向。
"跟着...我..."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风中飘荡。
凉太循着痕迹走去，心跳加速。转过几个弯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废弃的小公园。生锈的秋千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其中一个秋千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山本美咲的尸体背对着他，长发垂落，赤脚踩在沙地上。凉太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当他距离还有三米时，秋千突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转了过来。
尸体的脸比昨晚更加惨白，嘴唇呈现青紫色，但眼睛是睁开的，漆黑的瞳孔仿佛深渊。她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向公园角落的一棵樱花树。树下有新翻动的泥土痕迹。
"证据..."尸体发出沙哑的耳语，然后突然，从秋千上滑落在地，再次变回一具普通的尸体。
凉太颤抖着拨通了中村的电话："我找到山本美咲了。在旧城区公园。需要救护车...不，是运尸车。"他顿了顿，"还有，通知警方，这里可能有一处谋杀现场。"
挂断电话后，凉太走向那棵樱花树。泥土松软，显然最近被人翻动过。他找来一根树枝开始挖掘，不到十厘米深就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个沾满泥土的塑料袋。
里面是一件染血的白色连衣裙，和一条深蓝色领带，领带上有明显的拉扯痕迹和深色污渍。凉太小心地展开领带，在内侧发现了刺绣的字母：M.K.—森田健一的缩写。
"找到你了..."凉太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他感到背后有人。凉太猛地转身，看到巷子里那个西装男人——森田健一站在公园入口处，阴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领带。
"入殓师先生，"森田的声音像蛇一样滑腻，"那不是你的东西。"
凉太站起身，将证据藏在身后："山本美咲不是死于车祸，对吗？"
森田慢慢走近，右手伸进西装内袋："有些人就是学不会不管闲事。先是美咲，现在是你..."
凉太正准备后退，突然注意到森田身后的雾气中浮现出一个白色身影——美咲的尸体不知何时又站了起来，漂浮般向森田背后移动。森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正好对上美咲那张青白色的脸。
"不...不可能！"森田踉跄后退，脸色瞬间惨白，"我明明杀了你！"
美咲的嘴巴缓缓张开，超出人类极限的宽度，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森田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却被自己的脚绊倒，头重重撞在铁秋千上，顿时血流如注。
凉太趁机拨打了报警电话。当他再次抬头时，美咲的尸体己经安静地躺回了原地，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平静的微笑。
警笛声由远及近。凉太的手机再次响起，是中村："佐藤先生，又有一具年轻女性尸体被送来了...车祸，但手腕上有奇怪的淤青...和美咲小姐很像..."
凉太看着昏迷的森田和安静躺着的美咲，明白了她的最后一句话——"否则还会有更多人"。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