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重影咋舌：“‘那个方法？’‘保存血液？’但这样一来……缬衣第一次应该被裁剪成七块啊……”
邓休言笑着摇摇头，并不急着回答这两个提问，而是回忆起什么：“不，缬衣本身大小有限，裁太多可能罩不住迸溅的血液，五块就够了……不能用天字号牢房里的棉絮，只能用自己这件缬衣，所以得让缬衣跟着一起消失，而后清洗完血迹即可……天字号牢房虽是全封闭，墙壁上、角落处却有大量破碎的蛛网，其它牢房中被清扫搜集的蛛网去了哪儿呢……叶兄，可否还记得当年在端州，你我二人用蛛网来捕捉蜻蜓？蜻蜓会怎样？”
叶重影头皮发麻：“会被粘住……所以那我来到刑部大牢，看到牢房内很干净，蜘蛛网被清理了，实际上是被收集起来了……”
“起初我起疑，是看到天字号牢房内的大量蜘蛛网，而其它普通牢房却干净无比……只要几根蛛丝，便能有二十六两的承重，足以粘黏住裁开后缬衣布料。”
“不是，邓灵芝，你到底是什么变态，这种细节都能不放过……”
邓休言笑了笑，准备分解剩下的诡计：“只有两个人，五个面，一面铺在地面，还有西个面，谢宫西忍受切割的过程中，不会腾出双手来……”
叶重影瞳孔猛张，他似乎明白了邓灵芝接下来的推理：“角落的两面墙壁，可以用蛛网粘黏缬衣，这样就还剩下两个面……如果谢宫西是在墙脚，因为要留出一道口子，只需两块稍长的缬衣面，绕成一个弧圈即可……这便和缬衣上下各有一圈不间断的切痕对应上了……”
“叶兄聪明。谢宫西是，虽然盘坐着能被完全覆盖住，但他不能自己切割自己，所以缬衣适才必须被裁剪成五块，承影剑的置放占一块，小武才能在他面前……这便是另外一块缬衣，为了防止留下牙痕，且保证身上不被迸到血迹……小武用嘴唇抿叼在胸前……说他用抿的，因为不用忍受剧痛……这便是为何缬衣上只留下了一个人的齿印。”
看来，真相大白了。
但这分解诡计的步骤，仍让叶重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才是天字号牢房缬衣被切割成五块的真正原因……”
邓休言摇摇头，像是在感叹：“……防止血迹大量迸到地面，一旦弄得地面都是血，刑部那俩兄弟就会发现异常，从而发现谢宫西遇害……如此一来，死亡的时间便不可能被割裂，刑部和麦田的诡计则不会有充足的时间去完成……才有了后面在麦田里用剪裁过后的缬衣藏匿躯块……所以咬痕意味着谢宫西当时忍受了剧痛——在活着的时候就要切去一部分肢体，保证蜗形柄雕上的血液新鲜不凝固……
不凝固？叶重影想到了什么，望着邓休言，并不确信。
“人一旦死亡，血液通常会在两刻钟以内凝固，但如果滴出成血水则不会……一开始谢宫西手握‘蜗牛壳’提醒我们承影剑的存在，意味着后续我们还会回到以剑柄为证据的推理思路上，所以自己活着时候的血必须顺着剑刃大量倒流滴入蜗形柄雕……如此我才能使用到‘滴骨法’解开承影剑的藏匿和作用之谜……也只有这样的‘以身入局’，谢宫西才能同时实现‘尽忠’和‘报恩’……谢宫西，其实不是被杀害的……”
叶重影瞳孔震动，心惊至极：“你是说，他是活活疼死的。”
泼墨夜色，月光皎洁。夜幕低垂，星点烛火在卷宗旁闪烁。微风掠过树梢拂入窗棂，带着一丝凉意，拂过火苗，拂起邓休言的衣袂，也拂落了叶重影手中的笔。
翌日，小武从床榻上睁开眼，看到床边坐着的邓休言，他正柔和地为自己敷药，一如当初‘鬼蚀案’中，自己照看邓公子那般。
“醒啦？”
“邓公子……我明明……怎么突然眼前一黑。”
“嘿，你不知道，我可是来自地狱的灵芝啊，我手速比阎王爷更快，想不到吧？”
“叶总司呢？”
“他通宵撰写‘銮铃案’的卷宗，今晚汴京灯节，也顺便提前去做准备了呢。”
“我……我应该在牢房里，不应该在这里。”
“说什么呢，谢宫西是自杀的。”
见小武还要说什么，邓休言摁下他，让他躺在榻上：“你可不能自尽，你还得告诉我们，谢大哥的遗物在哪儿啊。”
“邓公子是说承影剑吗，那日吓走赵老闾他们后，我藏在了墓穴的棺木下。”
“果然和我所料相同。你的谢叔叔是想让銮铃彻底消失，这铃铛一旦入宫，会成为大臣们攻讦彼此的筹码。想必你己经按照谢大哥的嘱咐，妥善处理掉了西周铜銮铃了吧？”
小武点点头：“邓公子该如何和宫中那位交代呢？”
“这个你不用操心，你己经昏迷了两日了，昨日我己入宫……”
邓休言想起昨日入宫情节，想起和少年天子的对峙，便觉有趣，自己瞎编了个理由，说古籍里没有西周铜銮铃的相关记载，但少年天子一语中的，问那几天在宋绶府中可不是这情况吧？邓休言死皮赖脸搪塞了回去，坚持认为宋绶这老家伙头昏眼花被街边商贩给忽悠了，买了盗版古籍，书中内容自是信不得。
少年天子瞅了一眼宋绶，宋绶并不生气，而是乐呵呵承认自己被忽悠了。在他看来，邓灵芝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缘由吧，自己只需之美就好。
叶重影也在一旁替邓灵芝作证，说这起銮铃案，是他星宿剑主目前唯一破不了的悬案，并将卷宗呈现给了少年天子，当然这份卷宗里并没有提及“西周铜銮铃”的下落。
邓休言也确实没有问小武那枚铜銮铃的下落，因为他觉得小武还是在留在身边好，这样吃烤鸭的事情就不用愁了。
“这‘銮铃案’，归根究底，是以一种鬼怪作祟的方法让这銮铃消失，让想要寻找的人因为恐怖传说而退避三舍，这样变乱的流言也会一起消失了……只是恐怕还会有别的危机以其它形式出现…… ”
邓休言喃喃叹道，接着陷入沉思：比起自己的死亡……破掉一些人的欲望，使生灵免遭涂炭才更重要……这是谢宫西要告诉我的吗？
如果朝廷智首的存在危害到天下太平，那么爹娘选择不反抗，就是大义，否则就是逃避。澶渊之盟之前，死去了多少无辜的人才换来的平安， 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