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饶命啊，求求你，这都是韩大人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压根不清楚他老人家有这样的癖好啊！”
……
叶重影怀着激动入宫，却闷闷不乐出了宫。韩拓早就不在汴京了。
“听说韩拓己出使北虏了。”
“北虏？”
邓休言想起二十七年前的澶渊之盟，宋辽关系趋于缓和，也是这次盟约，有部分辽人旅居中原，学习中原文化再回到故土，在一次次交流中，提升自己的文化。
“我朝人多以为辽人为北虏，莽而不慧，三十年前穆怀萧还是飞马大将军之际，就曾驳斥过这种言论……韩拓的家人呢？”
“什么家人，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家人，他在汴京压根没有亲人！”
“啊？那府中的夫人、管家、妾婢……”
“有部分是之前失踪的人，还有他那位‘夫人’，三十年前在宋辽边境的白沟驿与韩拓结缘，跟随来了中原。”
“我就说很奇怪，为何整个宴席过程中，不曾见韩夫人。”
叶重影也回想起那日韩府中宴席上的一幕幕：“饮食差异恐让她露馅。辽人饮食异于宋人，尤其辽国贵族，喜好小刀切肉、木勺盛粥，而那婢女当时盘中搁置的正是小刀和木勺。”
邓休言砸吧砸吧嘴：“还是街巷的美食好吃……不仅如此，府中布局的怪异处，现在也能解开了。易心少时流徙于金辽，说辽人受内亚风俗影响，门窗皆向东而建。”
“原来如此……韩拓入住东府，为的便是获得太子授权出使辽境。如果一开始对‘禁笔案’的推理，只能怀疑韩拓隶属敌寇，现在，能确信韩拓就是辽人了！可你究竟怎么怀疑到韩拓身上的？总不能上来就从画卷内容一眼窥出端倪了吧？”
“自然不行，而是一开始这些女子消失的地点和尸骸现身的地点，就很诡异，让我不得不怀疑到韩府。”邓休言若无其事喃喃道。
“啊？这作何解释？”
“是东京的城防布局与街道路径。”邓休言拂袂淡淡道：“汴京分为外城、内城、宫城，依次例举，进南薰门沿御街北行，过龙津桥入内城朱雀门，再沿御街继续北行至州桥，这一段路程内，运送活人和尸体是不会被老百姓怀疑的，不存在‘目击证人’，自然就是‘神秘消失’了，若凶手是从浚仪桥街那边过来，就凭御街两侧设军巡铺、州桥有厢军驻守，加上浚仪桥街属内城要道夜禁森严，也会严格盘查，外来者若明目张胆劫掳了这些女子，早就被捕了。”
叶重影心头甚是惊讶，只得点点头。
“若说凶手是从万胜门入城，就更不可能了。”
“没错，外城西墙中门，乃是军事要冲，邻近有天驷监管制，宵禁后禁止商旅通行。”叶重影醒悟道：“一更三点闭门，五更三点开门，非紧急公务夜间不得穿行内城，即便是重要官署区，也需验鱼符或持枢密院文书方可通行，外城至内城所设瓮城与拐子马墙，也需经多重盘查，这样一来，想要在汴京城内，悄无声息地让数十名女子消失，只能是位高权重者有这个机会。”
“即使是与大理寺相邻的二丈高的御史台墙垣都岗哨密布，更不用说设铁骑军昼夜巡防的御街核心——州桥。因有禁军把守，也不会是三司使衙门，这样一来，距离尸骸出现最近的且位高权重的，只有韩府了。”
叶重影接着又叹息一声：“按照行程，使辽队伍怕己过了白沟驿，若跨境追捕，恐害澶渊之盟……”
邓休言抱袂喟叹：“你看，有时候知晓了真相，即便证据确凿某些人手上沾染了鲜血，却无法在现有条件下，用合乎常规律令的手段去惩戒他们……”
“不过……韩拓究竟是如何敏锐察觉到这一切后逃离的？今早宫里传来讯息，说韩拓入住东府后第一件事便是向圣上请命立即出使辽国，不等原定的既望之日到来。”
邓休言想起那晚潜入韩府的场景，“啊”了一声：“我撞到了韩拓的笔山……虽未落地，但漆黑中也未能复原位置，他如此谨慎，方寸挪动，必然会察觉有人潜入过。自知东窗事发，向圣上申请提前几天出使辽国，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叶重影带着些许可惜的口吻，一拳捶到茶桌上，愤恨不己：“有朝一日，我必手刃此贼！”
“希望叶兄说到做到呀，首先，请把欠我的烤鸭……”
叶重影咳嗽两声，门外小武笑嘻嘻端着一盘烤鸭入内。
所以你才不愿入朝供事啊……
只见邓休言喟叹一声，何种失落，比放走了韩拓还失望。
“叶兄，离居星岁易，失望死生分啊！”
“这是何意？”
“张旭以发悟道，头发是烦恼丝，是执世间业火，多少人表面崇尚经学儒学仁义道德，私下却物欲横流，私心膨胀，真正立心立命的人，又有多少呢。”
“难道你堂堂星宿剑主，也不能成为这样的人吗？”
邓休言苦笑着摇摇头：“要钱没有，要命也不能给啊。”
约莫三个时辰后，宫中传来了旨意，令邓灵芝以布衣身入宫觐见。年少的天子想仔细听一下大理寺关于舟桥夜市女子失踪案的汇报。
此外，近来坊间传言西起，安史之乱期间出现的“西周铜銮铃”重现汴京，城中暗涌肆流，人心叵测，有人蓄意让前朝祸乱重新上演，通过“禁笔案”，少年天子意识到剜除朝中腐蠹刻不容缓，遂敕令大理寺出游前，先查寻“铜銮铃”下落，破流言，缉拿可能存在的别有用心之人。
不想此一去，邓休言愣在东府厅堂半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韩拓府中的赝品明明被烧毁了的……
出宫途中，邓休言一言不发，表情较之先前更显失意。
“灵芝，你为何闷闷不乐？”
“方才在东府看到了……当年在入宫途中失踪的那幅《晴峦萧寺图》。”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