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一条院子，便到了韩拓的陈列字画的雅室。
“诸位，咱们看完这些字画，就去用膳。”
王随赞不绝口：“韩大人，这些字画可价值不菲啊！”
李谘笑呵呵道：“诸位老弟，能否辨出哪些是前朝真迹，哪些出自韩大人手笔？”
叶重影不懂这些玩意儿，审视着府中一切，想着案子，怎么也想不通，府外白骨森森，府中竟一片莺歌燕舞。
邓休言也是张大了嘴巴，看着雅室中目不暇接的真迹，当然，最罕见的那些真迹自是献给了圣上。
也有一些韩拓的作品夹杂其间，听着那些人感叹着可媲真迹，邓休言忍不住要笑出声。
“咦？”邓休言站在一幅字画前，又跳到另一幅面前。
“灵芝，怎么了。”
韩拓闻声掉转过头。
“韩大人，这可是南唐董源的真迹《寒林重汀图》？”邓休言讶异道。
画中山丘静穆横卧，水汀幽深绵延。林木无言挺立，纤纤芦苇瑟曳于风中。溪上小桥空寂清冷，屋舍掩映于荒丘寒树间，寒林旁茅舍隐约数间，依稀有六名挑夫。
“韩大人，在下可真是大开眼界啊！我朝三大家的手迹竟齐聚于此！”只见邓休言左右横跳介绍起来：“董北苑可是南派山水画开山鼻祖，右侧的画，出自李成《晴峦萧寺图》，左侧这幅，是范宽的《雪山萧寺图》。”
一幅山形陡峭，折落有势，峰峦岭岫银白一片，山中一片苍茫荒凉，山下水路相伴，蜒向古寺，游人、旅人、商者荷担瑟瑟而行。动静比照，静中见动，寂中显闹。
一幅高峰重叠，两侧山峰，低小淡远中有一处楼阁，林木盘绕萧寺，画卷下处泉溪过桥，山脚下亭馆数间，人群来往。
叶重影很少见到如此激动的邓灵芝。
比起激动，邓灵芝看上去紧锁眉头，更透出一种疑问。
韩拓面露悦色：“哎呀呀邓公子，识货呀！可这三幅画，并非都是真迹，不知邓公子能否辨别这当中哪幅画是本官的拙劣仿作？”
蔡齐不可思议道：“居然还有仿作？这看着和真迹并无二致，邓公子若是都看不出，足见韩大人绘画赋字功底之深啊！”
来客纷纷赞赏道。
邓休言望画良久，又小声“咦”道：“奇怪。”
“邓公子可看出了端倪？”韩拓试探道。
“唔……这两幅图本当风格技法相类，细细看，给人的感觉又有些不同，却不知不同在哪里，或许是一真一假的缘故，属实灵芝眼拙，更是韩大人画技过于高超，灵芝未能明辨，惭愧，惭愧。”
见邓休言拂袂苦笑，韩拓走上前，轻拍肩道：“我听叶总司说，阁下攻于诗，乏于字画，不能识别是正常的事，无须惭愧。”
谁料邓休言抚了抚青丝发带，笑道：“大人言过，该惭愧的，还是得惭愧呀。”
叶重影也发觉了一些奇怪的画，比如没有羽毛的凤凰，没有壳的乌龟……而这些画上的题字，则略显奇特，明明是楷隶，但个别笔画稍微拐弯，给人一种控笔太难的感觉。
“拙作忝列，让诸位大人见笑啦。”韩拓转身，朝着上厢扬手笑道：“现在咱们呐，先去进膳，还有些佳酿，盼与诸位共饮呢！”
宴席从中午一首持续到晚上，每间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两个丫鬟手捧托盘呈着新品菜肴、端着新酿拂帘而入。
“对了，韩大人，韩夫人呢？为何不同来入席？”
“叶总司有所不知，她近来身子不适不宜见客，方才饮用了些粥食，入睡调养去了。”
这时一个女子从别厢端来一个空盘，上面放着小刀和木勺。
“老爷，夫人用完膳食入睡了。”
韩拓点点头，继续和那些头戴乌纱的人畅饮谈笑。席间，只有讨论到诗词赋文，韩拓才会和邓休言举杯。
宴请信里的恭祝邓灵芝重出江湖的话是一句也没提。叶重影全程皱眉，邓休言却乐不可支。
宋金大事，身为一介布衣的邓休言自是不感兴趣，笑意没变过，嘴没停过。叶重影则盯着餐桌正中玉雕花瓶里的牡丹愣神。
夜幕初降，华灯点缀，不知不觉，汴京入了夜。
皇城司禁卫轮守韩府周遭，从早上到晚上，换到第三批时，众官才从韩府大门走出。
随着诸位大人车马远去，韩拓最后留下了邓叶二人。
“邓公子，叶总司，今日宴毕，辛苦二位，不知宴中有何发现没。”
“啊，韩大人，清蒸鲈鱼这道菜，着实佳肴可口，不过鱼肉还可以更新鲜。”
邓休言抱肘摸唇咂吧嘴，意犹未尽。韩拓见状，也是笑出声。
“邓公子，我是问，今日这些宴请的大人们中，可否有谣言的散播者。”
邓休言笑而不答。
叶重影疑道：“这些都是韩大人朝堂上的朋友前辈，大人为何生此忧虑？”
方才宴桌上那番典雅讨论，文绉绉到听得叶重影瞌睡连天，但他能看出来，这帮人也算是志同道合了，君子和而不同，何况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并非小人。
韩拓托起叶重影的手轻拍道：“叶总司虽受朝廷俸禄，但不游于宦海，要知道，那些能伤你三分的人，往往是和你交深的人啊！”
停顿俄尔，韩拓继续叹道：“今日莅临的参知政事宋绶大人，曾提醒我要克己守拙，切莫卷入派系纷争。我乃寒门出身，和邓公子一样不喜朝廷党争，只愿与诗画酒茶共度，奈何身不由己，这不马上要擢升入东府，不少人给我送来书信让我站位，都被我婉拒，或许……”
叶重影接过话茬：“韩大人担心有人利用夜市失踪女子的骸骨散布了谣言……韩大人担心这二十三条命案，是有人故意犯下，埋于大人府邸周遭，待大人擢升之际掘出，以害大人仕途。”
韩拓忧心忡忡点点头，宴上的自信笑容此刻在夜色中消失了：“这可是二十三条人命呐……”
“今日有些客人在，在下不好开口相问。”
“只要是和案子相关的，叶总司但问无妨。”
“大人最近在朝中是否得罪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