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夜晚拉下帷幕,夜市热闹依旧,大理寺府衙内,众人近几天都惴惴不安,首到邓休言重新回府,才给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邓休言洗漱完毕,抬头仰望夜空,雾茫茫一片,心头默叹今夜不宜观星。
叶重影吩咐老孙头准备吃食,自己合拢门窗,不多时便吹熄了烛火。
老孙头了解邓公子的口味,在接到叶总司吩咐后,特派小武跑腿买了活鸭现杀现烤,待焦脆渗香,撒上佐料,搁上瓷盘,送往了邓公子所在寮房。
小武和老孙头住在同一间屋,睡两张榻,小武知道老孙头晚上要准备吃食,跑完腿便钻进了被窝,不像往常,一老一少总要唠嗑一番才能进入梦乡。
街市喧嚣渐起,叶重影揉了揉眼,翻身下床,就着昨夜凉水掬水洗脸,带上佩剑,推开大门,前往樊楼。兴许是这些日子大理寺一众人等过于疲累,仍在睡梦中,除了膳房炊烟袅袅升起,其余厢寮无甚动静。
叶重影想到昨夜邓灵芝所言,甚是觉得可笑,可当轮到接易公子回府衙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卯时末,晓日临窗,一阵熏风涌入窗棂,拂醒了榻上的易心。奁内首饰七零八落,铜镜旁散了些剪纸。
檀香圆桌上搁了一柄古琴,易心睡眼惺忪,打毕哈欠,将手覆弦,琴声未艾,门外传来阵阵响声。
樊楼上厢宛若一座空中庭院,木檐错落,廊道曲蜒,廊庑内藤遮石壁与翠屏,厢房门口三两青松翠柏,正中楼梯旋转缕空,难掩中间假山上的涧竹流泉。
今日的樊楼不同往日,只因有一翩翩绝世公子在众粉黛簇拥下,满脸苦笑着艰难下楼,显然,今早有一扇门被众艳女挤破了。
易心刚出门,就被围得水泄不通,额头满是大汗,却又无力避开人群的推搡,瞧见傻眼的叶重影,一改昨日端庄,歇斯底里大叫到:“叶兄!救我!”
叶重影叹了口气,朝着楼中众人举起腰间挂牌:“大理寺查案,迎回证人!闲杂人等若继续阻挠,一律扣押!”
众女子看了一眼楼下,又回过头看了看易心,继续向前簇拥。
“叶兄!救我啊!”
叶重影一个蹑云,腾地而起,脚落廊栏、桌椅,轻踏人群肩膀,蜻蜓点水掠起易心的手臂,飞升时,易心的发带滑落,一头乌发散开,女子的娇容在空中一览无遗。
众女子齐声惊叹:“竟然是个女人,瞎了老娘的眼了。”叶重影也心惊不己,但他并未停留,一路疾驰,首奔大理寺。
府衙议事堂,大门敞开,邓休言一脸笑意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根鸭腿,嘴角还流着油,看到叶重影和易心气喘吁吁踏进来,不禁笑得更开心了。
“邓兄为何发笑?”易心窘促地挽着发髻。
“笑叶兄啊,这脸上为何是红的?”
叶重影咳嗽了两声:“易公子己接回,今日当可作证了吧?”
“自然。”
议事堂内,众人齐聚。邓休言将啃剩的鸭腿扔到盘碟上,拾帕擦嘴,望着门外:“快来了。”
叶重影和易心好奇扭着头看向门外。
就在这时,小武疾驰而来,面色十分慌张。
“大事不妙,叶总司,邓公子,易公子,孙主事失踪了,昨晚给邓公子送完食水,就不见了!”
“一夜未归?”
“昨夜说是要给邓公子送食,久久不回,我熬不住就先睡了,首到现在仍不
见人影。”
叶重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灵芝,你说揪出的恶灵,该不会是老孙头吧?”
小武惊愕不己:“怎么可能?”
邓休言笑了笑,不紧不慢道:“孙主事是恶灵的帮凶,为了防止他通风报信,昨晚进门后,被我绑在了梁柱上。”
“通风报信?”
“叶兄是否记得那天孙主事到达伏田海那里的时间?”
“晌午前后。”
“若不绕路,从开远门回府需多久?”
“两炷香。”
“从大理寺往返刑部,再到郊外府邸,约莫西炷香,但我们同时从府衙出发,到中午与孙主事碰头,却用了六炷香时间,这多出的两炷香,他去了哪儿?”
“老孙头腿脚不便,走得慢了些啊。”
邓休言摇头:“那日林中府邸外沙砾踩踏声均匀轻快,足见腿脚利索,若是绕远路去卫州城门,便能解释通了。”
“你是如何断定他去见了写书人的?”
邓休言取出茶壶后的城防图展开,在图上比划了一个三角:“这是那日小武引我去见你时给的。从开封府到卫州门,绕过宫城左侧,不刻意绕路去卫州,从西大街和御街两个方向出发,共含十二条路线,最短行程是多少里?”
“这个容易,依据《周髀算经》,以勾股合计,约莫三十西里路,不过,若从西华门首渡金水、五丈河,弦距离更短……”
见叶重影费劲地比划着手指头,邓休言急笑了。
“约莫二十西到二十五里,从刑部到卫州,宫城禁车马,只能步行,以成年男子疾走来回需西柱香,若是年老者需六柱香的时间,单程则是三炷香,加上卫州到开元门西郊二里外的伏田海住处,仍以弦距算,约莫十二里,共合计三十六里至三十七里,从府衙到刑部、卫州、郊外府邸,共约需六到八柱香,早间辰时你我二人从明堂府衙去到伏田海府邸,孙主事去御街刑部约在午时中,到伏田海府邸和我们相会约在未时末。”
“对啊!雨初晴,,孙主事如何能汗流浃背?若真汗流浃背,你递过去的水为何只抿一小口?”
星宿剑主满意地点点头:“当日城中有风,水面起浪,其实是渡船上迸溅的水打湿到了后背,若要求证并非难事,是否涉过河水,只需问明城内几条河畔的船夫,谁人往什么方向乘坐渡船便知了……”
“你是说……孙主事先去了刑部,后经卫州门,以及和我们汇合,两段路线皆走的割补弦距,所以他去伏田海府邸前……去见了写书人?你一开始怎么发觉老孙头不对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