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河谷的深山上，还有住户？”
“没吧……我去索取‘鬼臂杀人’的卷宗时，顺便看了黄花县衙的‘五等丁产簿’，簿上并未记载河谷里的三座山上还有人住。”叶重影瞟了一眼郑危。
“是阿奴在这边游玩时，发现北头山脚的断木，我才劈了它们，准备给阿奴造一艘捕鱼的小船，她喜欢玩水。”只有提到阿奴时，郑危的语气才柔和起来。
“看这地势朝向，山顶的木头的确很可能被雷劈……啊，这夜叉鬼也是倒霉，还得担心被雷劈……”说着，邓休言又望向两边光秃的绝壁，啧啧称奇：“如此绝壁天险，真令人生畏……这青山坡，名字取得真不错……还有夜叉鬼为伴，若在这等风水宝地能有一处书屋也很是不错。”
蔡黎听得不敢吱声，愈发觉得邓灵芝是个奇特的人，哪有喜欢和鬼住在一块的？
“这青山坡的厚实与连绵，可丝毫不输给对面香龙山，只是为何山上没有人家，都是坟冢？”
郑危望了一眼叶重影，摇头道：“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
李安律倒是淡淡道：“如此看来，青山坡连绵叠嶂看不到头，上山路也过于艰险，若住山腰，取水不便，山脚又临近低洼，雨季易发山洪。”
“李老弟，这地方易发山洪？”
“这河道里堆满的圆滚大石，不似是人力搬至此地，那便是山谷中发山洪时冲毁两边北头山上的壁石滚落的，经长久冲刷，成为圆石。”
众人抬头观望，才发觉果如李安律所言，溪流的水不深，却有很多巨大石块，这些石头的颜色和北头山上的岩石颜色一致，也有被浸泡冲刷的痕迹。
“咦……奇怪。”邓休言灌木丛右侧，靠近白马寨沿着拐道的溪流眺望，谷中溪流往外流至香龙山脚下汇入主流。
“怎么了，灵芝？”叶重影知道，这家伙有新的看法了。
“河道从白马寨山谷深处而来，拐至北头山脚，青山坡和白马寨这边的河道是上游，河石和砾石本当更多，但你们看……”邓休言指着上游河道,画了一道弧：“北头山这边下游河道中的河石和砾石反而分布更密，部分石身苔痕分布很高，有的巨石却很新……就好像是有鬼神的力量，让山洪倒流了。”
“倒流？会不会是香龙山脚发大水，倒灌导致的？”
“咳咳……当然不会，我们进来入口处的河石小而稀疏，更不可能拐几道弯滚这么远的距离……李主簿，你来说吧。”邓休言想起那日在树林中，李安律说要助自己一臂之力。
李安律知道星宿剑主在考验自己，踏前一步道：“自然形成的崩石往往很大，上游河段水流速度较快，使较大石块能被水流搬运，水流向下游移动，流速逐渐减慢，搬运能力减弱，大石块会在上游河段沉积，上游沉积大石块，中游沉积较小的鹅卵石，到了下游，水流速度进一步减慢，更细小的泥沙也会沉积下来，这便是河谷正中，在河流拐弯处，为何会有一片河中滩。”
“滩上这片树林……当不是那夜叉鬼栽的吧？”
“当然不是，不过，确实有人为栽种的痕迹……我没说错吧，邓公子。”
见邓休言满意地点点头，李安律指着那些树继续道：“这片林木，夹在河谷正中，阻隔了人的视线，站在任何一边的山脚，都看不到另一边会发生的事，哪怕在没有视线遮挡的半山腰，由于距离过远，也会难以察觉，除非是如‘藏凤’、‘隐龙’、‘白虎’这样的巨物……”
“这么说，每次发生命案听到的所谓恶鬼咆哮，是那夜叉鬼故意让人听到？”郑危冷不丁问道，“还有，你怎知这片林木有人为栽种的痕迹？”
“那咆哮可能是故意的吧……”李安律瞅了瞅邓休言，见他静静笑着，并未表态，于是大胆推理起来：“这一路穿过来，有水杉、湿地松、枫杨、桤木，这些树都耐水湿，树种过多且分布均匀……绝不完全是自然生长起来的。”
“这……难道哪里不对劲吗？”叶重影百思不得其解。
“禀叶总司，据《太平寰宇记》和我朝县志，水杉本当长在夔州路，具体为施州清江郡的清江县、忠州、荆湖北路辰州府的上溪州这三处地方，很明显，是有人把水杉种子带到了这里……”
“说起这个……”雁轻鸿回忆道：“易兄戍渭州……若回汴京，无须绕道夔州，难不成当初发生了别的事？或得到了什么特殊指令？”
李安律看向邓灵芝，摇头道：“抱歉，雁老前辈，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精彩呀，李主簿。”邓休言卷袂拍手道：“所以我才说，有一只鬼臂，在河谷中完成了这些事。”
蔡黎越听越怕。走南闯北这些年，他本来不迷信的：“邓公子啊，我是个种茶的，对这些不懂，但你说‘鬼神的力量’，岂不是认同数月前那恶鬼有非同寻常的邪术能力？”
“是啊，灵芝，你方才又说不是山洪倒流，那这些奇怪的一幕幕是如何发生的？”
郑危面不改色，冷冷问道：“邓公子究竟是何意，这哪里奇怪了？”
“河石本当在河道里，可青山坡半山腰上也掉落了几块……李主簿，你来给大家解释。”邓休言眯眼眺向青山坡。
“啥，青山坡上的那些坟冢一样的东西，是河道中的巨石？”
李安律点点头：“嗯……邓公子是说，有看不见的手臂，把上游的自然石挪到了下游。只是用力不均，有的河石被抛到了青山坡。”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青山坡半腰，正好是白马寨山头高度的位置，心下暗疑，原本以为是坟冢的存在，会是河石？
雁轻鸿也不废话，蹑身借力攀飞去查探，果真看到巨石上有浸泡过后的苔痕。众人得知这一消息，皆惊惧。
“那不就是……鬼臂？”
“不是，两位老弟，夜叉鬼这么无聊，把上游石头挪到下游，玩儿呢？”
“方才邓、李二位公子所讲，的确奇怪，数月前阿奴到这边玩水时，就注意到这一点了，凭借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做到，这一块巨石，合众人力恐才能挪动半寸。”郑危吐出实情，面露愁容。
“雁前辈，你方才探查上面，巨石周遭有碾压滚落的痕迹不。”
“林木野草完好，只有被压住的植被了无生机。”
“看来真是鬼臂抛上去的呢。”邓休言笑了笑。
蔡黎却吓坏了，有点无心迁遗体了，只想和妻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战战兢兢道：“所以说，这一切只能是鬼臂所为……我们不是看到了断臂的夜叉鬼么？也只有半截鬼臂，能在那悬崖上拧起想要坠杀的对象啊……”
谷风吹拂，氛围静寂。似乎都沉浸在某种即将来临的恐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