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香龙山,途经黄花镇,黄花镇很小,依山傍水而建。
沿途盛开了很多黄花,有金鸡菊、金盏花、向日葵,更为难得的是,河谷野道上还有几株娇美的虞美人,花色粉黄,煞是好看。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诗熟悉,声音也熟悉。
邓休言伸伸懒腰,看着山谷风景,身心惬意,大理寺三人各自将马匹牵至河边饮水。
雁轻鸿无心赏景,故地重游,不免感慨:“易仁秋身体抱恙,多年前便隐于香龙山,奈何山庄‘恶鬼作祟’,也不知近况如何。”
“前辈和香龙山庄庄主是故交?”邓休言蹲身在一株野草前,那植物叫不出名,外表毛茸茸的,甚是可爱。
雁轻鸿看着邓休言的身影,心头浮起往事:“是啊,也是师兄弟,当年‘飞鸿踏雪’这门绝学,易仁秋也学过,可惜造诣不深……”
“哦。还有这事。”邓休言抚了会儿野草,见叶重影他们牵着马来到野道上,随即起身上马。
五人继续上路,再行了一程山路,一座石牌坊出现在视线中,上面用楷体写着“黄花镇”三个字。
不同于龙泉古铺,黄花镇限于地形,布局简朴,只有一条单一的街道,镇上居民不多,也算热闹,即使前方香龙山闹了鬼,仍有一些外域商人在此做买卖。
过了黄花镇,再领略六十里云间山峦,才能抵达香龙山。这一带山路崎岖险峻,远望群峰叠翠,云烟缭绕。山脚是一条碧绿的小河,河水潺潺,碧波荡漾,有几只白鹤在水面飞翔,像是在猎食鱼儿。
夕阳斜铺于山巅,天色己暗。叶重影提议在镇上客栈落脚,第二日再前往,顺便向当地人打听一下近来在江湖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山庄有恶鬼作祟。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五人别无选择,小二拴了马匹,前后忙乎。
“看诸位行头,不是一般营生人,倒像公廨来的。”
“你这小二,眼光还不错。”刘泽仁喝了一盅茶,竖了个大拇指。
“小的看那走南闯北的人多了去,几位气质非凡,一眼便能瞧出。”小二端茶上菜,动作娴熟,“几位是为了香龙山庄的‘恶鬼’来的吧?”
邓休言故意望了望叶重影,看着小二笑道:“那鬼能有多恶?我这朋友可是钟馗的传人,任何妖魔鬼怪,在他手上都得现出原形。”
小二端着茶,绕到一侧,嘟囔道:“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只是这次,可能大人要犯难了!”
叶重影咳嗽了两声。
李安律放下茶杯,恳请道:“小二哥,何不详细说来听听。这位是京都大理寺少卿叶总司,去年两起‘恶灵作祟’的案子,便是这位叶大人抓的犯人。”
小二瞪大眼睛,因为在这一行人中,叶大人看上去最是正气,也最是不聪明的样子:“‘写书人二案’啊,小的听汴京来的商客谈及过,这犯人虽是大人抓的,但案子好像是一个叫什么‘邓二蛋’的人破的……”
一行人忍不住笑起来。
“邓小公子,看来你‘二蛋’的声名,己经远扬了啊!”
“啊……比起雁老前辈,在下还差点火候呢,一定是小武那家伙到处乱说……”邓休言赶紧苦笑着喝了口茶。
叶重影收敛笑容,正色道:“小二哥尽管说说那恶鬼,我一个人也许会犯难,但我身边有这么一群朋友,不怕。”
小二点点头,皱眉回忆起来,脸上神情随之变得十分惶恐:“香龙山庄闹鬼的事,发生在两个月前,当时外域有个茶商,想去香龙山庄收购一些茶叶,也是从这黄花镇路过的,商队其他人在镇子上等了足足三天,不见返回,按正常速度,一去一回最多就要两天,于是另外几个茶商也赶了过去,上山时,听到峡谷传来一阵轰隆隆巨响,就像……恶鬼的咆哮……”
“恶鬼的咆哮?”刘泽仁冷笑道,“听着怪搞笑的。”
小二嘘道:“笑?这位官人,接下来发生的事,凭谁见了听了都笑不出来!”
那小二压低声音,绘声绘色:“那二位茶商快要到山顶时,抬头看到山庄旁的绝壁上吊着三天前那位同伴的尸体!”
“死了?为何不报官缉拿犯人?”
“县衙不管!”
“放肆!竟如此渎职?”
“这位叶大人有所不知,是没法管啊,我们人怎么能管到鬼的头上?”
“小二哥,你把话说清楚,那具尸体是用绳子系在树上,吊在崖边的?”
“不,崖顶那块平地周围没有树……”小二冒着冷汗,把那两位茶商的所见所闻如实相告:“平地地面有一截断臂!那断臂至少有一大半伸在崖外……”
见众人脸色骤变,小二得到了某种满足:“断臂手指拧着那茶商的衣领,只听到有人惊呼,山庄的人出来后想要去营救,却见断臂和茶商一起坠了断崖!”
“怎、怎么可能……这……”
“会不会是那两位茶商谋财杀害了同伴,嫁祸于鬼臂?”
店小二撇嘴摇头。邓休言冷不丁提出一个问题:“那断臂哪儿来的?”
“是香龙山庄庄主易仁秋的断臂!其妻说,易仁秋昨日才病殁……”
“什、什么?!易仁秋死了?”雁轻鸿打断道,确信自己不是听错了。
店小二点点头:“是啊,在香龙山对面山上下的葬……下葬当日下午茶商就坠亡,后来众人随县衙仵作带着断臂去对面河谷,发现易庄主的坟果然被动过土!”
众人心头一惊。
“开棺情况如何?”
“棺中易庄主的遗体的确被截去了半臂,而坠崖的那半截断臂,正好能缝合上去!”
冲击接二连三来得太快,瞠目结舌己不足以形容茶桌上五人的面情——那是一种听到惊骇之事后不可置信的表情。
邓休言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小二来了兴致:“当时山庄里所有的人都闻声出来了,包括婢女、管家、庄主之妻。在管家吹响洞箫后,护卫也赶了过来,众人当即报了官,然后下到崖底,找到了那茶商的尸体,经仵作验尸,那茶商五脏俱破,符合坠崖而亡的特点,而且按死亡时间倒推,除去众人下到崖底所用时间,那茶商被断臂拧着的时候还活着!”
“难不成是受到惊吓,才和断臂一起坠落。”
五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尤其雁轻鸿,青筋凸起,怒不可遏:“易兄尸体竟己遭祸……香龙山庄以机关见长,上山路面有道关卡,平日由护卫郑危看守,其余地方都是悬崖绝壁,即使会轻功,也难以超近路攀登……”
“郑危……”邓休言在心中默念起这个名字来。
叶重影惊奇道:“按照小二哥和雁老前辈所言,应是护卫放行的那两位茶商,西人都不曾在上山路上看到什么可疑人影?”
小二点点头:“没有,卷宗在公廨,当时就是在这家客栈里誊写的……上面的记载小的看得一清二楚。”
客栈内死寂沉默。良久,雁轻鸿悲怆地开了口。
“两山之间隔着数里长的河谷,即便刨坟断臂,那恶鬼又如何能从对面河谷的林中,带着断臂瞬移到山庄,更难解的是,那断臂,怎会拧起一整个人……”雁轻鸿经历了古铺幽灵案后,方才对恶鬼神灵祛了魅,眼下又遭到了重重一击。
无论如何,他都要亲自手刃这头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