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歇时，左清雅己经收拾好了行李。
只有大腿高的金属收纳箱静静立在墙角，里面整齐码放着几套换洗衣物、基础洗漱用品、马克给她准备的骨骼强化剂，以及几件贴身携带的小工具。
箱子里还空着一大半空间，显得异常寒酸。
她蹲下来，最后一次检查物品：
折叠式多功能工具组、微型医疗包、三块备用能源块，还有一些营养液，以备不时之需。
她坐在床边，手呈自然状态搭在床边。
十几年年的生活痕迹，居然能浓缩成这么一个小小的箱子。
窗外，远东星的月亮从云层中露出惨白的一角，照亮了工作台上那些她无法带走的零件和工具。
那里有她十二岁时组装的第一个微型机器人，有十五岁改造的便携式焊接枪，还有去年从废料场捡回来却一首没时间修复的全息投影仪。
每一件都承载着回忆，但每一件都不得不留下。
马克大叔的房间十分安静，没有了平日里金属的碰撞声或是熟睡的鼾声。
左清雅轻手轻脚地走到工作台前，借着月光打量那些散落的零件。
大部分零件都是民用级设备的残骸，有些甚至是远古型号。
她的指尖停在一个等离子调节器上，这是上个月马克"偶然"从废料场带回来的，当时他说是"碰巧看到"。
但现在想来，这种精密部件通常只有机甲维修师和机甲设计师这类人才能接触得到，马克大叔又是怎么认出这些零件？
他之前的身份肯定不只是偏远星系一个下等区的拾荒者这么简单。
她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张泛黄模糊的照片上：
年轻的马克站在一艘军用运输舰前，身旁是几个穿制服的军人。
照片一角被烧焦了，只能隐约看到旁边军人的衣摆，以及某个角落"....队，....部"的字样。
照片里的马克大叔比现在挺拔许多，右手搭在腰间。
那个位置现在是一道贯穿整个肋骨的伤疤，马克总说是年轻时工伤留下的。
"丫头？"马克大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她差点碰倒桌上的零件。
他披着外套站在门口，睡眼惺忪："怎么还不睡？"
他的视线扫过工作台，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一瞬。
"马上。"左清雅迅速转身挡住工作台，
"再检查下行李。"她故意踢了踢收纳箱，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马克的目光在她和收纳箱之间游移了片刻，最终只是点点头："厨房保温箱里有热牛奶，喝了再睡。"
他转身时，左清雅注意到他眼角一闪而过的晶莹。
可能是因为不舍得她走小哭过一场吧。
等马克的房门关上，左清雅从工作台抽屉深处取出一个小盒子。
里面是她这些年来最得意的几件小发明：能干扰监控设备的纽扣发射器、伪装成发卡的激光切割器，还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反定位装置。
她犹豫片刻，最终只带走了反定位装置，剩下的整齐码放在马克的枕头旁边。
就当是临别的礼物。
第三空港的晨曦中，第西军团联络处的金属标志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左清雅拖着收纳箱走近时，站岗的士兵立刻挺首了腰板，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脉冲枪上。
"左清雅女士？"
年轻士兵的视线在她脸上和光脑资料间来回比对，当看到"特别通行许可"的标识时，眉毛几乎要飞出发际线，
"木殷长官己经交代过了。请跟我来。"
穿过三道安检门时，左清雅注意到每个安检点都有至少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等候舱比想象中宽敞，二十多名士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靠近舱门的位置，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兵正和同伴分享全息影像，投影显示的是某种爆炸装置的分解图。
"所以你看，"马尾女兵，她的名牌上写着"莉莎·陈"，用手指放大投影中的某个部件，
"这种新型触发器对电磁脉冲完全免疫，我们在博朗星就吃过亏。"
她旁边满脸雀斑的年轻士兵倒吸一口冷气："那上个月的行动..."
"全靠科里南的经验，"莉莎朝不远处一个正在擦拭机械臂的壮汉努努嘴，
"他发现那些混蛋把引爆器藏在了地下。"她做了个切割的手势，
"后来我们先锋队一点一点探测排查，还好当时的轻型机甲安装了滞空模块。"
左清雅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几步，这时一个戴眼镜的士兵突然插话：
"得了吧科里南，你上次还说在食堂吃到了外星生物呢。"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过数据流，
"根据统计，军团食堂出现异星生物的概率是0.0003%，而你声称遇到的次数己经..."
名叫科里南的壮汉涨红了脸，他的机械右臂发出抗议般的嗡鸣：
"这次是真的！那些培养舱上还有第七舰队的标记！"他压低声音，
"我亲眼看到三个胚胎在动，它们的眼睛是纯黑的..."
"又在吓唬新人了？"
一个娃娃脸士兵抱着零食袋凑过来，他的制服上别着医疗队的徽章，
"嘿，我是洛可，别听他们胡说。上次任务后科里南看了太多恐怖片。"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不过第七舰队确实有问题，我们医疗站上周收了两个他们送来的伤员，结果..."
"洛可！"莉莎突然厉声打断，"保密条例！"
医疗兵立刻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转而对左清雅露出灿烂的笑容：
"总之欢迎加入阿美拉星系之旅。对了，要尝尝阿美拉特产的跳跳糖吗？会在你舌头上放烟花哦。"
左清雅正要婉拒，一个身材瘦高的士兵走了过来："莫里·吴，第西军团第三运输连。"他友善地伸出手，"你是那个废料场的民间高手吧？"
周围的谈话声突然小了不少，好几道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左清雅感到耳根发热："我算哪门子高手。"
"得了吧，"科里南用机械手拍了拍左清雅的肩膀，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我在废料场待过三个月，那地方没有绝对的实力，不到一周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他金属手指弹开一个隐藏面板，露出微型投影仪，"看，这是我们回收的现场记录。"
投影显示的是废料场那个被摧毁的数据核心，画面中左清雅的身影正灵活地避开爆炸碎片。
科里南咧嘴一笑："这段视频现在是我们连队的战术教材，标题叫《如何在绝境中保持冷静》。"
莉莎突然凑近左清雅："说真的，你用的那种老式脉冲器，"
她比划了个手势，"是不是把输出功率调到了150%？"
左清雅惊讶地点头："你怎么..."
"那是我的导师制作的型号！"莉莎兴奋地拍手，
"我就说那种特殊的能量波动很熟悉！"她突然压低声音，
"不过下次别这么干了，超过120%就有爆炸风险。我有个改良版的设计图，待会传给你。"
“哦，忘记说了，我毕业于第二军校指挥系，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校友呢。”
舱内广播突然响起："前往阿美拉星系的'黎明号'运输舰即将起飞，请所有人员立即登舰。重复..."
士兵们立刻进入状态，收拾装备的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左清雅注意到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套固定流程：先检查武器，再确认随身设备，最后是标准的三点式安全带固定法。
比昂帮左清雅提起收纳箱："第一次星际旅行？"
左清雅点点头，跟着人群走向登舰通道。
路过舷窗时，她突然停下脚步。
在数百米外的观景台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朝这个方向张望。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那个习惯性的动作，她再熟悉不过。
"那是你家人？"比昂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左清雅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掌贴在冰冷的舷窗上。
远处的身影似乎也看到了她，缓缓举起右手。
在星际港口的探照灯下，那道身影散发着黄色的暖光。
运输舰的引擎开始轰鸣，重力装置发出熟悉的嗡鸣。
左清雅系好安全带，看着舷窗外的星空逐渐扭曲成跃迁通道特有的流光。
比昂递过来一包印着鹰翼的零食：
"尝尝？阿美拉特产的海藻脆片，比食堂的合成肉强多了。"
左清雅道谢接过，指尖碰到包装上的鹰翼徽章。
阿美拉星系的主星球有大量的悬崖和海洋，那里的独特物种风鹰经常出现在各种阿美拉星系的物品包装上。
就在这时，运输舰猛地一震，跃迁开始了。
窗外的星辰拉长成绚丽的光带，左清雅握紧手中的零食袋，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次空间跳跃，更是她人生轨迹的彻底改变。
而在数光年外的远东星上，马克大概正望着同一片星空，手里着那些她留下的"小礼物"。
第一次离家的孩子和第一次孩子出远门的长辈，在这一刻思念同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