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像把钝锯，来回切割着消毒水凝固的空气。陈数躺在ICU三号床，左右腕各铐着约束带，苍白的皮肤下青紫色血管虬结成围棋「征子」的杀局。司珂隔着双层玻璃看，她肩胛处凸起的钢板轮廓宛若棋盘天元上的孤子。
“胸椎错位，三块弹片卡在T4-T6神经束。”主刀医生把染血纱布扔进托盘，金属碰撞声震得司珂腿骨钢钉嗡嗡共鸣，“再晚半小时，这辈子别想站起来了。”
话音未落，心电波突然狂啸！陈数的身体虾米般弓起，约束带勒进皮肉爆出血珠。司珂撞开缓冲门扑到床前，她残损的右手正死抠床头挡板，指甲翻折处露出森白骨茬——那是被方顿按在电闸上灼伤的指骨。
“数…数学题……”陈数痉挛的喉管挤出气音，右眼虹膜蒙着层灰翳，“双曲函数渐近线…在象限……”
司珂抓起护理记录板疾书。圆珠笔尖划破纸张时，墨迹晕染出怪异的抛物线——竟与体温单背面血棋谱的“星·小目”落点重合！笔杆突然被护士劈手夺走：“镇静剂过量诱发谵妄，家属别刺激患者！”
“家属？”方顿的佛珠声从走廊尽头荡来，“他是教唆陈数炸泳池的共犯！”两名警察按住司珂肩膀，手铐贴上腕骨的刹那，陈数突然用头猛撞床栏。颅骨撞击金属的闷响中，心电波骤停成首线！
“陈老师！”司珂的嘶吼卡在喉头。他看见陈数左眼倏然睁开，灰翳深处迸出匕首般的冷光。她染血的食指在约束带上一勾一挑，皮革扣竟散成死结——正是她教过司珂的「倒脱靴」棋形解法！
监控屏雪花炸裂的瞬间，陈数枯瘦的左手闪电般探入司珂裤袋。指尖掠过翡翠棋盘时，三棱军刺碎片划破她掌心，滚烫的血抹在司珂腕间。
“走…”她齿缝溢出血沫，“账本在……”
警察拽倒司珂的瞬间，警棍砸向陈数左肩钢板。金属撞击的巨响里，司珂裤袋突然发烫——陈数的血正渗进翡翠棋盘，金柜角纹路在掌心灼出烙印！
消防通道铁门在身后闭合，司珂跌进堆满中药渣的垃圾房。腐臭的黑暗中，翡翠棋盘突然发出生物电流般的嗡鸣。他扯开校服衣襟，陈数的血在胸口皮肤上灼烧出星图轨迹：北斗斗柄首指锅炉房烟囱，瑶光星位钉着校医院放射科！
“肿瘤放射治疗计划书？”司珂踹开废弃CT室铁门，满墙肺部X光片像无数惨白的棋盘。他掀翻病历架，泛黄的胶片雪崩般滑落——1997年9月的胸片赫然夹在其中：陈数少年时的肋骨轮廓间，蓝墨水钢笔写着「陆行川遗骨定位报告」！
“胸椎T4椎弓根嵌着弹片嘛。”油腻的男声从CT机后荡来。张小果父亲拎着威士忌晃出阴影，路虎钥匙圈上的“金A-SK88”车牌刮擦着X光片，“当年矿道塌方，陆老师用身体护住陈数，弹片就是这么……”
司珂的拳头砸中酒瓶。玻璃碎片溅进光片堆时，他抓起半截瓶颈抵住男人喉结：“账本在哪？”
“在陈数肋骨的影子里啊！”男人狂笑着举起胸片。泛黄的影像上，少年陈数第西肋间隙确实有团硬币大的阴影，仔细看去——那分明是缩小的矿井分布图！
CT机突然轰鸣启动。司珂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时，男人猛地撕碎胸片：“方顿要的从来不是账本……”
碎裂的胶片雨中，司珂瞥见半张烧焦的纸角。他扑进光片堆翻找，指尖触到冰凉金属——是陈数的铜顶针！顶针内侧粘着块微型胶卷，显影液泼洒的刹那，泳池尸骸颅骨的X光片浮现于墙：颅顶刻着的棋谱旁，还有枚带血槽的弹头压痕！
“方顿的配枪弹痕！”司珂抓起胶卷冲出放射科。消防栓玻璃映出身后的黑影，防暴叉钢尖己刺破他后心校服！
千钧一发之际，轮椅碾过碎玻璃的锐响刺穿走廊。陈数竟挣断约束带追来，输液架铁杆横扫偷袭者膝窝！她枯槁的左手抓住司珂手腕，将铜顶针按进他掌心伤口：“去棋社…粉笔画…的…三三路……”
血从两人交握的指缝涌出。司珂突然读懂她右眼的灰翳——那不是镇静剂后遗症，是泳池爆炸时混凝土碎屑射穿角膜的伤！
“眼睛…疼吗…”司珂的哽咽被警笛声淹没。陈数用额头抵住他肩膀，染血的绷带擦过他脖颈：“比不过…你腿骨钢钉…阴雨天疼…”
轮椅被防暴叉捅翻的瞬间，陈数将司珂推下楼梯。她滚落台阶的身体撞开消防门，枯瘦的右手高举铜顶针——像落子般狠狠砸在火警按钮上！
灭火水幕笼罩楼梯间时，司珂扑进暴雨冲刷的操场。棋社破木门上的粉笔棋盘己被雨水冲花，“三三路”位置却透出木纹异色——司珂用军刺撬开门板，霉烂的夹层里露出半本蓝皮笔记。
陆行川的笔迹在扉页咆哮：「当权者以教育为矿场，吾等当以骨为镐！」
账本纸页黏连着枯血。司珂翻到末页时呼吸骤停：九七年矿难死亡名单里，陆行川的名字被红笔划去，下方添着方顿清癯的签名——审批栏批注：「遗体充矿道填充物，抚恤金充校足球场建设款」。
雨水混着血水浸透账本。司珂抱着笔记本跪在泥泞中，陈数教他的第一课在雷鸣中激荡：“宁输十目，不毁一局……”
刺目车灯撕裂雨幕。张小果的改装路虎漂移甩尾，车窗降下时伸出黑洞洞的枪管。“我爸说方顿要灭口，”张小果的声音在雨声中发颤，“但陈老师…救过我的命……”
子弹射穿账本的瞬间，司珂纵身滚进排水沟。弹头在泥浆里炸开的硝烟中，他看见翡翠棋盘的金柜角纹路在闪光——陈数的血正从棋盘缝隙渗出，在沟底污水里凝成新的坐标：
「北纬31° 烂尾楼群 铀丰度7.3%」
爆炸的火光吞没路虎残骸时，司珂攥紧翡翠棋盘冲向校门。警笛声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他翻墙跌进灌木丛，带刺的枝条刮破衬衫。钢钉腿深陷淤泥的刹那，病号服的血腥气突然笼罩了他——陈数竟拖着断腿爬过围墙！
“超声刀…在周大夫…手术盒…”陈数的牙齿磕在司珂锁骨上，右手残指抠着翡翠棋盘的星位，“替我…落子……”
巡警手电光柱扫过树丛时，司珂扯碎衬衫捆紧她渗血的左腿。他背起陈数冲向小巷深处的诊所霓虹，暗红血痕在雨路上拖出长长的轨迹，如棋盘上未竟的征子。
诊所卷帘门升起半尺缝隙。周大夫的橡胶手套滴着血，手术刀尖挑起陈数肩胛弹片：“神经束粘连，要取弹片得敲碎T5椎弓根。”她突然用镊子夹住铜顶针，“这东西…在泳池尸骸嘴里发现的。”
顶针在消毒灯下转动，内侧显出针尖刻的微小棋谱。司珂抓起显影药水泼溅，泛蓝的线条在墙壁投出十九路残局：黑棋大龙围住白棋孤子，落款却是方顿的字迹——
「珍珑劫尽，白先死」
陈数的眼皮在麻醉中颤动。司珂抓起手术锤砸向椎弓根模具，飞溅的石膏粉里，他看见陈数右手指节微微蜷起，在手术单上抠出三道深两浅的沟痕。
“三……”司珂用染血的手指勾住她小指，“陈老师，我来应劫。”
窗外警笛长鸣如读秒。司珂将铜顶针戴回陈数无名指，翡翠棋盘按在她掌心。当巡警踹开诊所大门的瞬间，他举起陆行川的账本挡在手术床前，封面上干涸的血字在探照灯下森然欲燃：
以骨为镐，以魂作灯
心电监护仪突然恢复波动。陈数在麻醉昏迷中蜷起手指，将司珂的食指压向翡翠棋盘天元位，仿佛在无声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