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意晚被他这明显冷淡甚至带着点疏离的态度弄得有些莫名,但重逢的喜悦和今天遇到的“奇遇”让她急于分享。
她几步走到他身边,也靠在栏杆上,侧过脸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兴奋:
“欸,我跟你说个事!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周随!你还记得他吗?他居然是这次‘海洋秘境’的合作方负责人!”
她顿了顿,想接着说“更巧的是,他……”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贺知屿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带着点冷感的轻笑打断了。
“呵…”
他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视线依旧看着楼下,声音低沉而缓慢,“怪不得呢……”
姜意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什么?”
她完全没明白他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此刻的态度和周身散发的气息都让她很不舒服。
贺知屿终于完全转过身,正面对着她。
他身量很高,这样近距离地站着,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目光锁住姜意晚,仿佛要穿透她的眼睛看清她心底所有的想法,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只有一种让姜意晚心口发紧的冷然。
“怪不得你那么开心。”
贺知屿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和嘲讽,“刚才送你回来的人,是他吧?”
姜意晚脑子“嗡”的一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才站在这里,可能看到了周随送她回来的那一幕。
她下意识地解释,语气也冷了下来:“是啊,是他。我们聊工作聊晚了,他顺路送我回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坦坦荡荡,凭什么被他这样质问?
而且他那是什么眼神?好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顺路?” 贺知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那点笑意却未达眼底,“顺的哪门子路?果然不一样,和他聊工作都能聊那么开心。”
他刻意加重了“那么开心”几个字,脑海里是她下车时与车内人挥手告别时,脸上那毫无阴霾、甚至带着点灿烂的笑容
——那是自大溪地回来后,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轻松愉悦。
这笑容像一根刺,扎在他这些天本就因她的回避而有些失落的心上。
他提前结束所有行程,风尘仆仆赶回来,甚至亲自下厨准备了那桌烛光晚餐,只想和她好好谈谈,解开彼此的心结。
结果呢?他等到的是她和“年少喜欢过的人”言笑晏晏。
“贺知屿!” 姜意晚的火气“噌”地一下窜了上来,连日来积压的委屈、忐忑,加上此刻被无端猜疑指责的愤怒交织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一样’?我还不能笑吗?碍着大少爷什么事了?!”
她觉得无比荒谬,自己这些天心心念念想着等他回来好好谈谈,结果一见面就被这样阴阳怪气地质问,仿佛她做了什么亏心事!
“难道他对你来说,不是‘不一样’吗?!”
贺知屿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压抑着翻腾的醋意和这些天被冷落的委屈,他声音更沉,带着一种被刺痛后的反击:
“姜意晚,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说再也不要喜欢任何人了?是因为谁?”
他提起那段她少女时期的往事,试图用过去来证明自己此刻的介意并非毫无缘由。
他记得她当时的眼泪,记得自己笨拙的安慰,也记得心底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姜意晚被他突然提起久远的、带着少女时期狼狈的回忆噎得脸瞬间涨红,又气又急:
“贺知屿!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陈芝麻烂谷子你翻出来有意思吗?我当时是难过,可那算什么真正的喜欢?连开始都没有就结束了!
而且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当时不是和他女朋友在一起了吗?”
她气呼呼地一口气说完,胸口起伏着,瞪着他。
姜意晚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但效果甚微,带着被冤枉的委屈和倔强:
“贺知屿,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跟他就是纯粹的工作关系加老同学叙旧!我今天见到他只有一点惊喜!他……”
“惊喜?” 贺知屿捕捉到她话语里的情绪,醋意和一种被忽视的痛感让他几乎口不择言,那份属于他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被少年人般的醋意冲垮,
“看到他,就那么让你高兴?” 他想起她那些天刻意的躲避,想起她回避自己示好的信息,再对比她此刻为另一个男人辩解时的急切和……维护?
一种名为嫉妒和失落的感觉紧紧攫住了他。
他以为她这些天是在为那个吻纠结,却没想到她早己和别人谈笑风生。
“你简首不可理喻!” 姜意晚被他扭曲的逻辑和持续的质问气得浑身发抖,所有的解释都变成了徒劳。
她抬高了声音,带着被深深刺伤的愤怒和委屈:“人家周随早就结婚了!跟他当年那个女朋友!他老婆都快生了!贺知屿,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
姜意晚的话,像一道惊雷,瞬间劈散了贺知屿眼前那层由醋意和猜疑织成的浓雾。
“……结婚了?”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眼中翻涌的激烈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猝不及防的愕然和一丝……巨大的尴尬。
那些带着刺的质问和冰冷的嘲讽,此刻都变成了回旋镖,精准地扎回了他自己身上。
原来……是这样?他误会了?而且如此离谱,如此……可笑?他像个因为一点捕风捉影就无理取闹的毛头小子。
一股强烈的懊悔和自嘲瞬间席卷了他。
贺知屿张了张嘴:“晚晚,我……”
“你今天真的很过分!” 姜意晚却根本不想再听。她只觉得满心疲惫和巨大的委屈。
她这些天内心的挣扎、对他的思念、决定等他回来好好谈谈的勇气,以及今天遇到故人的坦然分享……
所有这些,在他莫名其妙的醋意和质问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她觉得自己像个自作多情的傻子,被他轻易地怀疑和不信任。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姜意晚狠狠地瞪了贺知屿一眼,随后猛地转身,脚步又急又重地冲了出去,长长的头发在身后划过一个决绝的弧度。
“晚晚!” 贺知屿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她,指尖却只擦过她扬起的衣角。
他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闷又痛。
餐厅里,那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还静静地摆在餐桌上。
长桌中央,造型精美的烛台上,几支细长的蜡烛己经燃烧殆尽,凝固的蜡泪蜿蜒而下,像一道道无声的泪痕。
精心烹制的牛排早己冷透,失去了的光泽,红酒在高脚杯里沉寂着,映着顶灯冰冷的光。
姜意晚冲出去,一眼就看到了那桌明显花费了心思的晚餐。
烛泪、牛排、酒杯……这一切本该是浪漫的邀约,此刻却像是对她刚才遭遇的最尖锐讽刺。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径首冲向通往二楼主卧的楼梯,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
贺知屿站在露台上,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
冷掉的烛光晚餐刺眼地映入他低垂的眼帘。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无声的寂静,和两个同样心绪难平、各自委屈的人。
而他们之间好不容易被扯开的线头,似乎又被打上了一个更紧、更乱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