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境的唐式宫阙浸在月光里，
冷玉般的飞檐下，铜铃无风自动，
响得像哭丧，缠得人心头发紧。
林灵跟着姑妈踩过灵台学宫的白玉桥，
桥栏上的灵兽刻像全是残的
—— 没角的鹿、断腿的狐，眼窝嵌着黑石，像未干的血痂。
桥下锦鲤浮在水面，鳞片泛着珠光，可鳍都被剪了，
肚子上留着缝合的疤，
游动时露出的指状鱼须，原是被砍断的灵根，尖端还渗着血。
“地升派的锦鲤精。”
姑妈拽着林灵躲到桥柱后，手还在抖，
指甲缝里嵌着玄石护灵丹的碎屑，
“天脉派的金龙挖了它们的灵根，逼它们给玉柱抛光。
柱上的花纹是用血画的，每道纹都缠着一只灵兽的哀嚎。”
她忽然指向左侧，银甲侍卫押着断角鹿走过，
鹿蹄拖的锁链刻着 “鹿鸣堂”—— 正是陆承欢教书的乡学，链环被鹿血浸得暗红。
林灵的银镯猛地震颤，“守” 字硌得腕骨生疼。
玄石的声音带着杂音钻进识海：
“是你喂过红薯的后山鹿精，他们要取它的角炼血丹。”
林灵望着鹿断角上的浸血布条，想起上月它蹭自己手心时，角上那月牙形的白疤。
正厅朱漆门虚掩着，檀香混着甜腻的血腥，像炖肉放多了糖。
姑妈按林灵的头往门槛里跪：
“拜青崖陆家的神牌，天脉派不敢动陆家供奉。”
额头刚触到冰凉地砖，林灵就看见神牌上的双蛇盘镜图腾，
红宝石蛇眼在烛火里流转金光，活物似的。
镯内祖奶奶的声音变了调：
“青崖陆家的徽记！当年你太奶奶靠它躲过天脉派的毒手！”
“千年前，你太奶奶和陆家先祖共镇界碑。”
姑妈往她手心塞了块带体温的碎玉，上面刻着 “欢” 字，
和陆承欢的名字一样，
“这是他的本命玉，能补全他铃铛里的《驭兽决》。
他爷爷临终前把玉给我，说等灵姑出现就交出去。”
她凑近林灵耳边，气声如蚊：
“神牌后有暗格，藏着天脉派炼魂的账本，拿到就是证据。”
黑雾突然从门缝涌进来，带着烧头发的味。
玄石化作青影挡在身前，长袍扫过处，黑雾化成尖叫的恶灵
—— 狼头的、蛇尾的，最前那个披王阿爷的蓝布衫碎片，
胸口插着半截斧刃，是砍树时的怨气凝成的。
林灵的银镯弹出三道符纸，朱砂字顺着黑雾往上爬，
竟与远处铜铃共振，“叮铃铃” 的响声穿透迷雾。
“陆承欢的铃铛！”
姑妈拽着她往侧门跑，裙角扫过烛台，火苗窜起，映出恶灵后退的影，
“他在人间引邪灵调虎离山，让我们偷账本！”
穿过回廊时，林灵瞥见墙上的灵兽名录，地升派的名字都被划了叉，
旁用红字写着 “炼魂”“补碑”，
第一个就是后山鹿精，标着 “三日后取”，字迹猩红如血。
侧门后是竹林，露珠落在手背上，凉得像眼泪。
姑妈塞给她一张地图：
“锦鲤精在密道藏了账本副本，它认得你太奶奶的银镯。
我引开侍卫，你拿到就回人间，别信天脉派尊者，他们早和穿界邪灵勾结了！”
她转身往回廊跑，
没几步就被黑雾缠住，却突然笑起来：
“玄石，接招！”
一道青光裹着她往学宫深处去，黑雾追着像条黑蟒。
林灵按地图找到假山后，石壁上刻着半朵牡丹，与玄石发带上的正好合上。
银镯贴上去，石壁 “轰隆” 移开，
密道里飘着鱼鳞状的微光，像萤火虫灯笼。
“是…… 灵姑吗？”
虚弱的声音从深处传来。
林灵刚迈一步，脚下青砖 “咔嗒” 响，数十道银线从砖缝弹出，
织成渔网似的结界。
“陆家的缚灵丝！”
玄石趴在石壁顶端，青衫扫过她发梢，
“用陆家信物才能破，你姑妈的玉佩呢？”
林灵掏出刻 “陆” 字的碎玉，见表面朱砂褪了，露出底下的裂痕。
密道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一道黑影顺着石壁爬来，每步都留暗红水渍。
是条巨大的锦鲤，半边身子没了鳞，露着暗红的肉，尾鳍被青铜锁链锁着，拖在地上刺啦作响。
“灵姑…… 终于等你了。”
锦鲤开口时，声音裹着血水气泡，
“我是地升派的阿金，二十年前被挖了灵根，炼成界碑的‘活桩’。”
它游到结界边，仅剩的眼翻出眼白，瞳孔里嵌着碎玉
—— 正是陆承欢铜铃上缺的那半块，“把玉佩贴在鱼眼上……”
林灵按上玉佩的瞬间，银镯爆发出刺目金光，缚灵丝断成万千银蝶扑向深处。
阿金哀鸣一声，鱼尾扫过地面，露出砖缝里的青铜匣，表面刻满渗黑血的咒文，是天脉派炼魂的 “噬灵咒”。
“账本在匣子里。”
阿金用头顶开匣子，露出半卷染血的兽皮，
“天脉派用‘穿界邪灵’改界碑，他们……”
话没说完，密道深处传来银甲碰撞声。
数十道黑影涌来，为首的是被玄石打伤的小蛇，此刻蛇身溃烂，露着白骨，
蛇头戴天脉派尊者的金冠，冠上血玉正往它身上输黑雾。
“交银镯，留你全尸。”
小蛇的声音混着男女老少的哭号，蛇信扫过匣子，
兽皮上的咒文活了，化作无数小骷髅啃噬账本，
“以为拿账本就能扳倒天脉派？
太天真 —— 这账本本就是邪灵的容器！”
林灵的银镯弹出符纸，在空中拼出 “镇” 字。
符纸撞上骷髅的瞬间，陆承欢的铜铃声从头顶传来。
密道顶端青砖碎裂，他抱着药篓坠下，芝麻饼和符咒撒了一地。
铜铃剧烈震颤，铃舌朱砂字泛着微光，与银镯的光交织成网，困住啃账本的骷髅。
“陆家的‘驭兽铃’果然管用。”
阿金欣慰地说，
突然张嘴吐出颗晶莹的珠子 —— 是被挖的灵根，
“这是我的灵核，能暂时镇邪灵。灵姑，用你的血……”
话未落，小蛇扑上来，蛇牙刺穿它仅剩的鱼眼。
林灵眼睁睁看着灵核碎成光点，每道光里都映着阿金生前的模样：
金鳞赤尾，尾鳍系着红绳，绕着姑妈的手腕撒娇。
“阿金！”
银镯突然迸裂，“守” 字飞旋着射向小蛇，
在空中化作利刃，刺中它头顶的血玉。
血玉碎裂，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儿邪灵，
通体青黑，背生骨翅，尖啸不止。
陆承欢甩出符咒，
将邪灵困进青铜匣，匣盖合上时，
林灵看见底刻着陆家先祖的字：
“以血为契，镇邪千年。”
“快走！天脉派的‘血甲卫’来了！”
玄石的声音带着焦急。
林灵抱起染血的账本，跟着陆承欢往密道深处跑。
身后传来锁链断裂声，
回头看见阿金的骨架缠住血甲卫的脚踝，
用最后一丝灵力争取时间。
陆承欢突然停下，
掏出个刻 “清心” 的竹筒：“陆家的传音筒，能通两界。
你姑妈的账本副本在乡学槐树下，让阿灰去取！”
林灵咬破指尖，血滴在竹筒上，竹筒发出蜂鸣，一道金光飞出去。
银镯的碎片突然重组，
套回她腕间，“守” 字旁多了行小字：
“以灵护灵，方为守序。”
她望向陆承欢，见他铜铃内侧刻着半朵牡丹，
与银镯上的合在一起，正是太奶奶与陆家先祖订契时的图腾。
密道尽头是刻星图的石壁，陆承欢将铜铃贴在中央，
石壁翻转，露出通往人间的传送阵。
林灵最后回头，阿金的骨架己成尘埃，只剩那截红绳飘在半空，被黑雾卷向深处。
她握紧账本，见兽皮内侧用指甲刻着血字：
“穿界门在青崖山，需灵姑心头血为引。”
传送阵的光芒亮起，玄石的声音钻进识海：
“你姑妈的疯话不全是假的，天脉派尊者是穿界邪灵的傀儡……”
话未说完，光芒将她吞没。
再睁眼时，林灵己站在乡学槐树下，阿灰正用前爪刨土，露出油纸裹着的账本副本。
陆承欢蹲下身，
掏出块刻 “陆” 字的玉佩：
“这是陆家的‘同心佩’，以后…… 我们一起守界。”
林灵接过玉佩，见内侧刻着与银镯相同的 “守” 字。
望向青崖山，云层翻涌着暗红，像浸血的棉絮。
银镯突然发烫，祖奶奶的叹息在镯内响起：
“灵姑的血，从来不是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