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竹榻边的芝麻香

2025-08-19 1987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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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灵住进陆家的第三日清晨,是被药圃的露水香唤醒的。

西厢房的窗棂糊着朱砂纸,阳光透过纸层洒进来,

在青砖地上投出细碎的金斑,像撒了把芝麻。

她摸了摸腕间的银镯,夜里没再被祖奶奶的警示惊醒

—— 苏婉塞在枕下的安神香囊,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符,

药草香混着棉布的暖,竟比银镯的寒气更让人安稳。

“灵灵醒了?”

苏婉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轻快的笑意。

林灵披衣出门时,正撞见她蹲在药圃边摘灵草,

竹篮里的紫苏和薄荷堆得冒尖,

“承欢说你昨夜画符到三更,我给你炖了银耳羹,放了些蜂蜜,不腻。”

陆承欢蹲在符纸晾晒架前,

正用松烟墨调朱砂,

竹片符筒里掉出的芝麻饼渣引来几只开灵麻雀,绕着他的指尖飞。

见林灵出来,他手里的狼毫笔顿了顿,

铜铃在腰间轻轻晃:

“苏婶说你识的字不多,我找了本《蒙学图解》,上午教你认认灵草的名字?”

林灵的指尖在银镯上。

她记得奶奶说过,灵姑不必学这些 “无用的人间学问”,

可看着陆承欢翻书时露出的手腕

—— 那里有块浅褐色的疤,是幼时为护开灵黑猫被烫伤的 —— 她竟点了点头。

早饭时,陆远山把一碗兽肉羹推到她面前。

青瓷碗沿还留着他粗粝的指印,兽肉切得极细,

混着小米熬得糯烂:

“灵姑耗气血,得多补补。承欢小时候挑食,我就拿这羹治他,现在轮到你了。”

他说 “治” 字时带着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像把晒暖的老犁。

林灵舀羹的手顿了顿。银镯贴着腕骨,没再发烫。

午后的乡学放学铃响时,陆承欢正教林灵画 “避雨符”。

她的符总画得太刚硬,朱砂线像冰棱,

他握着她的手调整笔锋:

“你看,转弯处要松些,像山涧绕着石头走。”

指尖相触的地方,林灵的耳尖悄悄红了,

却听见院外传来孩童的笑闹 —— 是乡学的孩子跟着陆承欢的爹娘回来了。

“灵灵姐姐!”

小石头举着支野雏菊冲进院,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陆先生说你会画符,能给我的兔子画个‘不被老鹰叼走符’吗?”

苏婉笑着拍掉他裤腿的泥:

“别闹灵灵,她刚住进来,该歇歇。”

她转向林灵时,眼里的温柔像浸了水的棉絮,

“这些孩子皮实,以后让承欢多带你去乡学走走,总闷在院里该憋坏了。”

陆远山蹲在门槛上擦铁尺,突然开口:

“承欢,你比灵灵大五岁,得像个当哥的样子。”

铁尺上的 “导灵” 二字被擦得发亮,他抬头时,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转了圈,

“灵灵以后就是你妹妹,咱家虽不富裕,但多双碗筷的情分还是有的,你得护着她。”

陆承欢的铜铃突然 “叮” 地响了声,脆得像咬碎了冰糖。

他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符纸,耳尖却红到了耳根:

“爹,我知道。”

指尖的狼毫笔在麻纸上洇出个墨点,像颗没藏好的痣。

林灵捏着刚画好的符,突然发现朱砂线的转弯处,竟不自觉地柔和了些。

晚饭的烛火晃悠悠的,苏婉给林灵的新襦裙缝好了最后一针。

杭绸的料子在烛光下泛着柔光,领口绣着朵小小的向日葵 —— 是她照着林灵画的画绣的。

“试试合不合身?”

她拉着林灵的手腕比划,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

“以后咱们娘俩的衣服,我一起做。”

“娘俩” 两个字像颗暖汤圆,滚进林灵心里。

她想起奶奶的灵堂,想起耀叔被邪灵附身时的眼神,突然觉得眼眶发潮。

银镯轻轻颤了颤,这次没再传来祖奶奶的冷语,倒像有片极轻的羽毛,拂过心尖。

夜深时,陆承欢蹲在西厢房窗下,往窗台放了个油纸包。

里面的芝麻饼还热着,饼皮上用蜂蜜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狐狸

—— 是他新学的 “安睡符”。

铜铃在他掌心转了圈,响得比往常轻快,像在数着什么开心的事。

窗内的林灵摸着新襦裙领口的向日葵,突然把脸埋进枕间。

安神香囊的药草香里,混着淡淡的芝麻甜,

她想起陆承欢教她画符时说的

“像山涧绕着石头走”,

突然明白,有些规则之外的暖,

原是藏在这样的细枝末节里 —— 是苏婉指尖的温度,

是陆远山铁尺上的光,是少年人红着耳根说 “我知道” 时,铜铃抖落的那串清亮。

银镯的 “守” 字,在月光下泛着极淡的暖光。

林灵攥着它,第一次没想起 “灭情” 的祖训,只听见窗外的铜铃,轻轻响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