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符纸晾晒架上凝成细珠，
林灵蹲在架前翻晒镇邪符，
指尖触到纸边的寒气时，
银镯突然泛起一层白霜 —— 祖奶奶的灵识又在警示。
她猛地缩回手，却撞见陆承欢端着木盆从药圃走来，
盆里的灵草沾着露水，映得他眼角的泪痣像落了颗星子。
“阿刺说你凌晨就在翻符架。”
他把木盆往石桌上一搁，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
“刚烤的芝麻饼，苏婶加了灵泉水，吃着不硌牙。”
林灵的视线落在他裤腿的刺猬补丁上。
那补丁是前几日阿刺抓烂他道袍后，
他自己缝的，针脚歪歪扭扭，
却在补丁边缘绣了圈细小的符咒 —— 是《驭兽决》里 “护生” 的短句。
她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
“灵姑的针脚要比冰还冷，才镇得住邪祟。”
可陆承欢的针脚里，分明裹着暖。
“西坡的躁魔又有动静了。”
玄石的声音从镇山石方向飘来，青衫一角扫过晾晒架，
带起的风让符纸簌簌作响，
“这次附在开灵的老槐树身上，它的根须缠着乡学的地基，再拖下去，孩子们要遭殃。”
陆承欢突然按住林灵要画符的手。
她的指尖在符纸上悬着，朱砂在纸上洇出个小坑，像颗没敢落下的泪。
“老槐树护了乡学三十年，”
他往她手心塞了片槐树叶，叶片的脉络在晨光里看得分明，
“它不是被邪灵附身，是怕被天脉派的人砍了烧火。”
林灵的银镯猛地发烫。
祖奶奶的声音在镯内尖啸：
“妖言惑众！凡兽通灵本就是祸根，当镇！”
可她望着叶片上的露珠，
突然想起昨夜在陆家西厢，
看见陆承欢的枕边放着本《青崖旧事》，
其中一页画着株老槐树，旁注用松烟墨写着：
“阿爷说，树的年轮里藏着人间的恩。”
“我去看看。”
她抽回手时，朱砂在符纸上拖出道歪痕，像道没说完的话。
西坡的老槐树枝桠扭曲如爪，却在枝梢缀满了白花。
树下围着几个乡学的孩子，
正往树洞里塞糖果纸 —— 那是陆承欢教的，
说 “树也爱吃甜”。可此刻树身的裂纹里渗出黑雾，
孩子们的笑声刚落，就被枝桠抽打的脆响打断。
“它在哭。”
林灵的银镯突然浮起微光，
映出树皮下的脉络 —— 那里缠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
链环上刻着 “天脉” 二字。
是二十年前天脉派锁灵兽的旧物，不知何时缠上了槐树的灵根。
陆承欢吹起《清心引》时，铜铃的响声与银镯撞出暖光。
林灵看着他袖口被枝桠划破的血痕，突然咬破指尖，
将血滴在银镯上：“以灵姑血为引，解此链！”
链环崩裂的瞬间，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
落下的白花里混着张泛黄的纸 —— 是陆承欢小时候画的画，
画里的槐树举着满枝糖果，树下的小道士正踮脚够槐花，旁写 “给灵姑留一串”。
“是我七岁时塞进去的。”
陆承欢的耳尖红得像朱砂，
“那时听爷爷说灵姑爱吃甜，就想等你来了，让槐树给你结满糖。”
林灵的银镯突然震颤，祖奶奶的灵识发出最后的尖啸，
却在两束光的共鸣中碎成星子。
她低头看着符纸上那道朱砂歪痕，突然明白：
奶奶说的 “冷”，或许不是无情，是没见过这样的暖。
暮色漫上山坡时，他们坐在槐树下分吃芝麻饼。
林灵的饼渣掉在衣襟上，陆承欢伸手替她拈掉，指尖擦过她的颈窝时，银镯与铜铃同时轻颤。
“玄石说，”
他突然开口，声音比槐花香还轻，
“槐树的年轮会记住今天的光。”
林灵咬了口饼，甜意从舌尖漫到眼底。
她没告诉陆承欢，刚才链环崩裂时，她在银镯内侧摸到道新痕，
像颗刚落的泪，又像个刚发芽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