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季云舒坐在桌边缝衣服,这是赵姨帮忙用她旧衣服裁出来的,就当给她练练手。
陈敬端着一碗刚晾好的白开水走进来,放在桌上。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往竹椅上一坐,双手插进头发里,愁眉不展。
季云舒抬起头,放下针线:“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继而随口问道:“对了,你们什么时候离开?随军申请可能过不了多久、也快批下来了。”
陈敬又是一声长叹,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儿可能离不开了。”
季云舒有些疑惑:“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我妹妹秀兰。”陈敬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谈了个对象,我妈死活不同意她嫁在本地,结果她就寻死觅活的,饭也不吃,水也不喝,闹绝食逼我爸妈同意!”
季云舒愣了一下。
在印象里,陈秀兰今年刚满十八岁,性子温顺,平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怎么会做出寻死觅活的事?
“你妈为什么不同意?”季云舒追问,“那小伙子有问题?”
“小姐你也知道,我们一家是不能继续留在沪市了,秀兰肯定也要一起走。”陈敬无奈地说。
“但秀兰就像被灌了迷魂汤,非他不嫁,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季云舒想起陈秀兰的样子,圆圆的脸蛋,总是带着腼腆的笑,是个乖巧听话的姑娘。
如果她嫁给了这里的人,必然不能和赵姨他们一起离开了。
那到时候,风波来临,秀兰的结局不一定比前世的季云舒好。
“那个男的叫什么?做什么的?”季云舒问。
“叫胡大海,是郊区的。”陈敬掰着手指头数。
“秀兰说,他在国营饭店当学徒,手脚挺勤快的,就是家里年龄有点大了,还有个没出嫁的姐姐。”
季云舒皱起眉头。
“她多久没吃饭了?”季云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线头。
“从昨天中午就没吃了。”陈敬重重哼出一口气。
“我妈心疼啊,把自己关在屋里哭,我爸整天烟不离手,愁死个人!”
季云舒拿起桌上的布包:“走,带我去看看。”
“小姐你去有用吗?”陈敬怀疑地看着她,“我和我爸劝了一下午,嘴皮子都磨破了,她连门都不开。”
“试试总比坐着强,”季云舒率先往外走,“女孩子心思细,或许我能劝劝她。”
刚到陈家小院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陈父蹲在院角,手里夹着旱烟,眉头紧锁,地上己经落了一堆烟锅巴。
“叔,赵姨。”季云舒轻声打招呼。
赵姨从屋里迎出来,眼睛红肿,看到季云舒就像看到救星:“小姐啊,你怎么来了?”
季云舒笑:“听陈敬哥说了秀兰的事情,就来看看了。”
赵姨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小姐,我们也实在没办法了,麻烦你快帮我劝劝那个死丫头!”
“好。”季云舒跟着她走进里屋,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季云舒敲门,“秀兰,是我,季云舒,能开开门吗?”
两人等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一条缝。
赵姨推开门。
陈秀兰躺在炕上,脸朝里墙,盖着厚厚的被子,连脑袋都蒙在里面,一动不动。
“秀兰,看看谁来了?”赵迎春走到炕边,轻轻拍了拍被子。
被子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连呼吸都听不见。
赵姨在一旁急得首转圈:“你看她,就这么犟!再这么饿下去,身体都要垮了!”
季云舒示意她先出去,自己坐在炕边的板凳上,轻声说:“秀兰,赵姨己经出去了。”
“我知道你没睡,我也不劝你,就想跟你说说话。”
被子里的人依旧没动。
“我跟你认识这么久,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姑娘,”季云舒声音放得更柔。
“你要是真觉得那小伙子好,就该好好吃饭,好好跟家里商量,拿自己的身体赌气,不是做傻事吗?”
炕上的人还是没动静,但季云舒能感觉到被子微微起伏了一下。
“我听说你对象在国营饭店工作?那可是好单位,”季云舒继续说。
“能在国营饭店当学徒,说明他人肯定不差,不然领导也不会要他。”
被子里的人终于有了反应,闷闷地说:“他不是学徒,他是正式职工,上个月刚转正的。”
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骄傲。
季云舒笑了,知道有戏:“那更厉害了,这么年轻就是正式职工,以后肯定有出息。”
陈秀兰慢慢掀开被子,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一脸惊喜的看着能认同自己的季云舒。
“他可好了,对我百依百顺,我说东他不往西,每次休息都来看我,还给我带国营饭店的糖包。”
“他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季云舒顺势问道。
“嗯,他还有个姐姐,还没嫁人。”陈秀兰坐起身,虽然脸色苍白,却精神了许多。
“他家里条件虽然比不上万元户,但他吃国家饭,好得很哩!”
季云舒看她嘴唇都干出皮了,递过旁边的水杯:“先喝点水,有什么话慢慢说。”
陈秀兰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干裂的嘴唇终于有了点血色。
“我妈就是嫌弃他们家是农村的,觉得我嫁过去会吃苦,”陈秀兰委屈地说。
“可大海说了,等我们结婚,他就申请调到城里的分店,到时候我们就在城里租房子住,他会一辈子对我好的。”
“还有就是,我妈他们最近一首在说要回我爸的祖籍地,好像是沪市这边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们怕波及到我们家。”
“但我就觉得,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我们家哪会遭殃哦。”
“实在不行,他们走,我不走呗,到时候有事发生,大海也一定会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