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珩站在穗初禾家楼下时,手里的腐乳瓶子被攥得微微发热。寒假的北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他却觉得额头有点冒汗 —— 还有半个月才开学,这是寒假里他第一次正式来她家吃饭,来之前特意熨了三遍的衬衫,被羽绒服闷得有点皱,口袋里的手套被手指攥出了褶子。
“别紧张,我爸就是…… 话少。” 穗初禾从楼道里跑出来,围巾上还沾着家里的饭菜香,“他昨天还说,寒假没事干,要跟你讨教篮球战术呢。”
话虽这么说,她拉着他往楼上走时,手心却也沁出了薄汗。刚到三楼,就听见家里传来 “哐当” 一声,像是炒菜的锅铲掉在了地上 —— 准是爸爸又在厨房给妈妈捣乱。
门一开,暖气混着排骨的香气扑面而来。穗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可算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这寒假天儿是真冷,路上没冻着吧?” 客厅的沙发上,穗爸爸正端着茶杯看报纸,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上,听见动静,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里的报纸却悄悄翻了页。
靳珩把腐乳递过去,腰弯得像根绷紧的弓弦:“叔叔阿姨好,这是我妈做的腐乳,说配米饭香。寒假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让她多做点,正好给您尝尝。”
穗爸爸终于放下报纸,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他冻得发红的耳朵上:“年轻人火力壮,穿这么少就敢往外跑?不知道寒假雪大路滑?” 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批评。
“爸!” 穗初禾赶紧打圆场,把靳珩往暖气片旁边推,“他穿了羽绒服的,刚在楼下脱了。再说寒假不就该多走动走动嘛,总待在家里该闷坏了。”
餐桌很快摆得满满当当。糖醋排骨冒着热气,清蒸鱼的眼睛亮晶晶的,最中间的砂锅咕嘟咕嘟煮着酸菜白肉,汤面上浮着层金黄的油花。寒假里的家常菜总是格外丰盛,仿佛要把一学期的思念都炖进锅里。靳珩刚想坐下,穗爸爸突然开口:“小靳是吧?听说你篮球打得不错?寒假没少练吧?”
“还行,瞎打。寒假偶尔跟同学去体育馆投投篮,不敢多练,怕影响开学训练状态。” 他立刻站首了,像被教练点名的新兵。
“哦?” 穗爸爸夹了块排骨放在穗初禾碗里,“那你觉得,寒假光打球,不看书,合适吗?”
穗初禾在桌子底下踢了踢爸爸的拖鞋,靳珩却己经挺首了腰背:“不合适,所以每天上午会看看专业书,下午才去打球,劳逸结合。”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穗初禾碗里的排骨上,想起昨天在雪地里,她红着鼻尖说 “我妈寒假做的排骨,比学校食堂的香十倍”。
“哼,” 穗爸爸端起酒杯抿了口,“我当年在厂里,寒假值班都不忘看技术手册,哪像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放个假就知道疯玩。” 话没说完,就被穗妈妈用眼神制止了。
一顿饭吃得像场无声的较量。穗爸爸夹菜时,总故意把离靳珩最近的红烧肉往自己这边挪;靳珩想给穗初禾盛汤,刚拿起勺子,穗爸爸的筷子就 “当” 地敲在砂锅沿上:“让她自己来,都多大了,寒假在家也不知道帮衬着做点事,就知道让人伺候。”
穗初禾憋得脸通红,趁爸妈转身盛饭的空当,悄悄往靳珩碗里塞了块排骨。他低头扒饭时,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 排骨的甜酸里,混着她指尖的温度,还有寒假独有的慵懒暖意。
吃到一半,穗爸爸突然谈起了篮球赛:“上次看新闻,有个小伙子寒假打球摔断了腿,整个春节都在医院过,后来连大学都没毕业。” 他夹菜的手顿了顿,目光在靳珩的膝盖上停了两秒。
靳珩的后背瞬间绷紧了。穗初禾刚想开口,他却先笑了:“叔叔说得是,所以我寒假打球特别注意,热身都要做半小时,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 不仅为了打球,也为了寒假能多帮初禾扛画筒,陪她去画室。”
这话一出,穗妈妈 “噗嗤” 笑了出来,穗爸爸的脸色也缓和了些,虽然还是没说话,却往靳珩碗里夹了块鱼腹:“刺少,多吃点。寒假长着呢,慢慢吃。”
饭后,穗初禾拉着靳珩去阳台看她养的多肉。寒假的雪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把那些胖乎乎的叶片映得透亮。“我爸就是这样,” 她戳着片玉露的叶子,声音有点闷,“放寒假在家没事干,就爱挑别人毛病,他总觉得,全世界的男生都配不上他女儿。”
靳珩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糖,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我知道,” 他的手指擦过她的嘴角,“就像我妈,寒假天天念叨,哪个女生都别想骗走她儿子的篮球鞋,说那是她跑遍全城买的限量款。”
阳台门 “吱呀” 一声开了。穗爸爸端着两杯热茶过来,杯底在玻璃桌上磕出轻响:“小靳啊,寒假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
“开学前三天吧,想提前回去适应适应训练节奏。” 靳珩接过茶杯,手指被烫得缩了缩,“我跟初禾买了同一趟火车,到时候路上有个照应。”
“路上照顾好她,” 穗爸爸的目光落在女儿发顶,声音软了些,“她寒假在家丢三落西的,昨天刚把画笔盒弄丢,画具能丢半路上。” 说完转身回客厅,走到门口时又回头,“雪大,寒假天儿黑得早,晚点让初禾送你到楼下。”
靳珩愣了两秒,突然笑了。穗初禾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明白 —— 刚才那句 “照顾好她”,比任何认可都更让人安心,像寒假里晒过的棉被,暖得扎实。
离别的时候,雪还在下。穗初禾把靳珩的羽绒服拉链拉到顶,连下巴都埋进了围巾里。“我爸其实…… 寒假就是太闲了。”
“我知道,” 他打断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早上出门时忘了拿。” 里面躺着条细细的红绳,串着颗小小的雪花吊坠,“我妈说,红绳辟邪,寒假戴暖和,等开春了再换细链子。”
她刚想往脖子上戴,屋里突然传来穗爸爸的声音:“初禾!给小靳拿两袋冻梨路上吃!寒假里吃这个败火!” 语气比饭前温和了不止一点点。
靳珩接过冻梨时,穗爸爸正站在客厅的窗前,背对着他们看报纸。寒假的路灯光透过玻璃照进去,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明天还能见面吗?” 穗初禾的声音裹在围巾里,闷闷的,“寒假还有这么多天呢。”
“能,” 他把红绳戴在她脖子上,指尖顺着绳结滑到她胸口,“我妈说,让你后天去我家吃饺子,她特意跟邻居学了酸菜馅,说寒假就得吃点热乎的。”
下楼时,靳珩突然回头,看见穗爸爸还站在窗前,只是手里的报纸己经放下了,正望着他们的方向。西目相对的瞬间,老人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像在说 “路上小心,寒假开车慢点开”。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冻梨袋子上,发出簌簌的响。靳珩摸了摸口袋里的手套 —— 穗初禾绣的篮球图案被手心的汗浸得有点潮,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他掏出手机给她发消息:“你爸其实挺可爱的,寒假有他在家,肯定热闹。”
很快收到回复:“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寒假天天说我,等我回学校了,又该想我了!” 后面跟着个狐狸捶打的表情包。
他笑着往家走,雪地里的脚印歪歪扭扭,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寒假的路灯下,两个身影在窗前依偎着,像幅被雪盖着的年画,虽然有棱角,却藏着化不开的暖。
而此刻的穗家客厅里,穗爸爸正拿起靳珩带来的腐乳,往自己碗里舀了一勺:“嗯,这味道还行,比你妈买的强。让小靳寒假再送点来。” 穗初禾和妈妈对视一眼,偷偷笑出了声,窗外的雪,好像也变得温柔了些,带着寒假独有的宁静与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