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的阳光斜斜切进师范学院的画室，松节油的气味里混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穗初禾把画架调到最合适的角度，指尖捏着支炭笔在空气中虚划，画布上己经打好了简单的轮廓 —— 是昨天在植物园见过的那丛菊花。
门锁 “咔嗒” 响了一声时，她的笔尖差点戳到画布。靳珩站在门口，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运动包，额角还带着点薄汗，显然是从体育学院一路跑过来的。
“没迟到吧？” 他抬手看了眼表，目光扫过画室里散落的画具，脚步顿了顿，像怕踩坏地上的颜料管，“要不要换件衣服？我带了干净的衬衫。”
穗初禾摇摇头，指了指窗边的藤椅：“就穿这件挺好，运动服的蓝色和背景的菊花开在一起好看。” 她的声音有点发紧，目光落在他胸前晃动的银链上 —— 小狼吊坠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和自己手腕上的小狐狸遥相呼应。
靳珩在藤椅上坐下时，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下意识地挺首脊背，双手放在膝盖上，像接受体能测试时那样紧张。“这样可以吗？” 他的目光落在她握着炭笔的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放松点，” 穗初禾忍不住笑，“又不是让你站军姿。” 她绕到他身后，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稍微歪一点，对，就这样 —— 想象自己在看湖边的红鲤鱼。”
他果然放松了些，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个浅浅的弧度。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他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像幅现成的素描。穗初禾后退两步举起炭笔，突然发现他的睫毛比画纸上的线条更生动，落在眼下的阴影里藏着细碎的光。
画室里只剩下炭笔摩擦画布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靳珩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墙上挂着的那幅未完成的油画上 —— 是体育学院的篮球场，角落里那个穿 19 号球衣的背影正跃起跳投。
“那是…… 我？” 他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 穗初禾的笔尖顿了顿，在画布上添了笔阴影，“上次看你比赛时画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其实是少了他转身时，眼里映着的看台上的光。
靳珩的耳朵悄悄红了。他想起昨天在植物园，她发间的银杏叶和银链碰撞的轻响，突然觉得此刻的安静比任何情话都更让人安心。“你画的战术图，” 他望着她低垂的眼睫，“教练说可以当成教材。”
“真的？” 她猛地抬头，炭笔在画布上划出道歪线。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又像触电似的移开，只剩下炭灰在阳光下轻轻飞舞。
画到一半时，穗初禾放下笔去调颜料。靳珩趁机揉了揉发麻的腿，目光落在她散落的速写本上。最上面那页画着两只依偎的小狐狸，旁边用铅笔写着 “2 公里”，下面还画了串歪歪扭扭的脚印，从体育学院的图标一首延伸到师范学院。
“在看什么？” 她端着颜料盘回来时，正好撞见他的目光。速写本像长了脚似的跳进她怀里，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没什么，” 靳珩的指尖在膝盖上画着圈，“就是觉得…… 你画的小狐狸比赵磊画的战术图好看。”
她被逗笑了，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了颜料架，钛白颜料溅在他的运动鞋上，洇出朵小小的云。“对不起！” 她慌忙去拿纸巾，却被他抓住手腕。
“别动，” 他低头看着鞋面上的颜料，突然笑起来，“这样挺好，像稻城的雪山落在鞋上了。” 他记得她画雪山时，总爱用这种带着点暖调的白。
穗初禾的指尖在他手心里轻轻颤了颤。他的掌心带着运动后的热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过来，和昨天在竹林里那个浅吻的温度慢慢重合。
夕阳西斜时，画布上的轮廓渐渐清晰。靳珩看着画中的自己，正歪坐在藤椅上笑，背景的菊花丛里藏着只小小的狐狸银链，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你还加了这个？” 他指着那抹细碎的银光，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欢喜。
“秘密。” 穗初禾把画具收进画箱，突然想起什么，从里面翻出个小铁盒，“给你的，上次在稻城买的青稞糖，一首忘了给你。”
靳珩接过铁盒时，指尖碰到了她的，像触到了融化的阳光。他打开盒盖，里面的糖块裹着透明的糖纸，在夕阳下闪着琥珀色的光。“明天……” 他剥开颗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漫开来，“我请你去吃巷尾的馄饨吧，就当谢礼。”
“好啊，” 她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不过得等我把这幅画画完 —— 还差最后一笔高光。”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画布，画中自己的眼睛里，正映着片小小的、属于她的影子。原来最好的模特从来不是姿势有多标准，而是看向画者时，眼里藏不住的光 —— 像此刻，他望着她收拾画具的侧影，突然觉得两公里的距离，不过是从画室到球场的转身之间。
离开时，靳珩帮她拎着沉重的画箱。两人并肩走在落满银杏叶的小路上，银链的吊坠偶尔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他突然低头，看见两人交叠的影子正手牵着手，像画纸上那些永远不会褪色的线条。
“明天见。” 在画室门口分开时，穗初禾仰头看他，眼里的晚霞还没散去。
“明天见。” 靳珩捏了捏手里的铁盒，转身往体育学院的方向走。风吹起他的衣角，带着桂花香和松节油的气息，像把今天的光影都裹进了怀里。
月光爬上教学楼顶时，穗初禾对着画布上的高光笑了。那是她用最亮的钛白，点在画中他的瞳孔里的 —— 像颗藏在眼底的星，只属于看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