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范学院的画室里,松节油的气味混着阳光漫过画架。穗初禾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笔尖的钛白颜料在画布上晕开一小片雾,像极了稻城清晨的山岚。
讲台上的教授正将幻灯片切换到《鲁昂大教堂》系列,语调里带着对光影魔术的赞叹:“莫奈用三十幅画记录同一座教堂在不同时刻的样子,谁能说说,这种执念背后藏着什么?”
画室里静得能听见画笔摩擦画布的沙沙声。穗初禾的目光落在窗外那棵银杏树上,上周靳珩陪她来上课时,曾在树下捡了片叶子夹进她的画夹,说 “这叶脉像篮球网的纹路”。此刻阳光穿过叶隙,在她的画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忽然就和记忆里稻城的星空重叠起来 —— 那晚他们躺在山坡上,他指着最亮的那颗星说 “像你调色盘里的柠檬黄”。
“穗初禾同学。” 教授的声音打破了怔忡,她慌忙放下画笔站起身,帆布包上的青稞木牌轻轻撞在画架金属杆上,发出清脆的响。全班的目光都聚过来,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着围裙上的颜料渍 —— 那是上次画靳珩的篮球时蹭上的赭石色。
“我觉得……” 她抬眼望向幻灯片里的教堂剪影,石墙上流动的金光忽然幻化成熟悉的身影。是靳珩在篮球场上投篮的侧影,阳光给他的轮廓镶上金边,和画里的教堂穹顶一样,都带着种转瞬即逝的炽烈。“这种执念,是想留住那些会消失的瞬间。”
她的声音在画室里轻轻荡开,松节油的气息仿佛都变得柔软。“就像……” 她顿了顿,看见教授鼓励的眼神,索性迎着那些探究的目光说下去,“就像运动员在赛场上的腾空瞬间,画家会想把它定格在画布上;就像清晨的露珠从草叶滚落,有人会想把那一秒的折射光永远留住。”
说到这里时,她的脸颊微微发烫。那些藏在心底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稻城溪边他泼向她的溪水,篮球场上他投进绝杀球后望向她的眼神,甚至是他膝盖上渗着血丝的纱布 —— 原来所有被她悄悄画进速写本的瞬间,都和莫奈的教堂一样,是舍不得让它们溜走的宝藏。
“很好。” 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里带着赞许,“艺术的本质就是对抗遗忘。坐下吧,把你这份理解画进今天的习作里。”
坐下时,后背己沁出薄汗。她低头看向画布,原本混沌的色块突然有了方向,调颜料时特意多加了些柠檬黄,像极了他进球后亮起来的眼睛。手机在围裙口袋里轻轻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靳珩 —— 他总在这个课间发来消息,仿佛有心灵感应。
指尖划过屏幕,果然是他的消息:“刚被教练夸了,说我分析战术像在拆解素描结构。” 后面跟着个得意的小狐狸表情。穗初禾忍不住笑起来,在画板边缘快速画了个举着篮球的小人,旁边写:“莫奈说,会发光的不只是教堂,还有某人的膝盖纱布。”
阳光继续在画纸上流淌,她握着画笔的手格外稳。原来那些课堂上突然涌上心头的念想,那些让回答变得生动的比喻,都是藏在时光里的糖 —— 因为心里装着一个人,连枯燥的理论都变得有了温度,连大师的画作都成了情感的注脚。
体育学院的战术分析室里,投影仪的光映在靳珩脸上。教练正在拆解上周决赛的录像,他膝盖上的纱布还没拆,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椅子,生怕蹭到邻座队友。
“靳珩,你来说说这个防守漏洞。” 教练突然点名,他慌忙站起来,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熟悉的蓝色身影 —— 正是自己被撞倒的瞬间,当时满脑子都是看台上穗初禾发白的脸。
“应该提前预判对手的突破路线,” 他指着屏幕上的战术线,指尖划过某个光点时顿了顿,“就像…… 就像画素描要先打轮廓。”
队友们哄笑起来,赵磊在下面低声喊:“这是被美术系同化了啊!” 他的脸有点红,坐下时摸到口袋里的青稞木牌,木头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像她递药时指尖的微凉。
中场休息时,他靠在走廊栏杆上回消息。穗初禾发来了张画稿:战术板上的 X 和 O 被改成了小狐狸,其中一只举着画笔。配文 “这是新的战术,保证赢”。
他笑着刚想回复,就听见教练喊集合。跑回教室时,手机屏幕还亮着,画稿上的小狐狸仿佛在朝他眨眼睛。投影仪重新亮起,他盯着屏幕上的战术图,突然觉得那些复杂的线条,和她画里的星空有异曲同工之妙 —— 都是需要用心才能看懂的轨迹。
下午的阳光斜斜切进画室,穗初禾在画布上补了最后一笔金黄。教授走过来看了看,突然说:“这光影里有温度,不像单纯的临摹。” 她低头笑,想起靳珩说过,下次要把篮球赛的门票根贴在画框里,“这样就有两种光了”。
而体育学院的训练馆里,靳珩完成了最后一组折返跑。膝盖的纱布被汗水浸得有些潮,他却觉得比平时轻松。陈默递水过来时说:“你今天状态不对,好像有心事。”
他拧开瓶盖喝了口,望着窗外师范学院的方向笑:“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不管是画画还是打球,想赢的心情是一样的。”
两处课堂,隔着两公里的距离,却在某个瞬间共享着同一份念想。就像画布上的光影与战术图上的线条,看似毫不相干,却都藏着奔向彼此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