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青稞小院的木门就 “吱呀” 一声开了。穗初禾背着画夹走在前面，帆布包上的狐狸挂件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影，靳珩拎着装满水和干粮的背包跟在后面，相机早己挂在脖子上，镜头盖都没来得及摘。
“你看星星还没退呢。” 她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东边的天空，启明星亮得像颗掉在绒布上的钻石，旁边的猎户座腰带还清晰可见。山风卷着草叶的凉，吹得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靳珩默默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海拔高，别冻着。”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脖颈时，两人都顿了顿，他慌忙收回手，假装去调整相机背带，“快走吧，赶在太阳出来前到垭口。”
山路比想象中难走。碎石在脚下硌出轻微的疼，穗初禾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画夹在背上晃悠着，像只不安分的小兽。靳珩走几步就回头等她，相机镜头时不时对着她的方向，却总在她抬头时慌忙移开，假装拍远处的经幡。
“歇会儿？” 他在块平整的石头旁停下，从背包里掏出保温杯，拧开时冒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酥油茶的香气漫出来，混着他特意带来的蜂蜜味，甜得很温和。
穗初禾接过杯子时，手有点抖。海拔三千多米的山风带着凉意，吹得她指尖发麻，他却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顺着皮肤漫上来：“是不是有点晕？我带了葡萄糖。”
她摇摇头，却没抽回手。两人的影子在晨光里挨得很近，像两株努力往一起长的青稞。远处的雪山开始显露出轮廓，雪顶的淡粉比昨天更浓，像谁在天边抹了层胭脂。
“你看！” 靳珩突然指向高处，成片的杜鹃花在岩壁上炸开，粉的、白的，在墨绿的草丛里像星星落了一地。他拉着她往上跑了几步，鞋跟踢起的碎石滚下山崖，回声在山谷里荡了很久。
到达垭口时，太阳正好跃出雪线。金光瞬间漫过草甸，把经幡染成流动的彩，远处的湖泊突然亮起来 —— 那就是牛奶海，绿得像块被融化的翡翠，边缘镶着圈银白的沙，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比想象中……” 穗初禾的话被风吹散，画夹从肩上滑下来都没察觉。她掏出铅笔的手在抖，却怎么也画不出那抹绿，颜料盒里的孔雀石绿和钴蓝混在一起，始终调不出湖水里藏着的光。
靳珩举着相机的手也停在半空。他突然放下相机，从背包里掏出样东西 —— 是颗打磨光滑的圆石，昨天在仙乃日湖边捡的，夜里被他用小刀刻了个小小的狐狸，尾巴卷成跨栏的形状。
“听说这个能许愿。” 他把石头塞进她手里，掌心的温度比阳光还暖，“许个愿吧，对着牛奶海。”
穗初禾把石头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里藏着他的温度。她闭上眼睛时，听见他在旁边轻轻说：“我希望……” 后面的话被风吹得很散，却像颗种子落进心里，悄悄发了芽。
下山时，她的画本多了最重要的一页：牛奶海在阳光下泛着绿，湖边站着两个小小的人影，头顶的经幡在风里连成线。靳珩的相机里存了张特别的照片 —— 她跪在湖边许愿，侧脸的绒毛被阳光染成金的，手里的圆石闪着微光，像握着整个世界的温柔。
回程的脚步轻快了许多。穗初禾把那颗石头放进画夹最里层，和他刻的狐狸面对面躺着。山风穿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带着杜鹃花的香，像在替他们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山神。
靳珩的耳尖在阳光下泛着红，却突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我猜，我们的愿望差不多。”
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影。穗初禾低头看了看画本里的牛奶海，突然觉得那些攒钱的辛苦、爬山的累，都变成了此刻掌心的温度，甜得像他带来的酥油茶，暖得能焐热整个稻城的清晨。
下山的路还很长，但他们的影子始终挨在一起，像两个不会分开的字，写在雪山和湖泊之间，写在这个永远年轻的夏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