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阳光把公园的草坪晒得暖洋洋的。靳珩提着野餐篮站在银杏树下,手指反复着篮侧的提手,竹编纹理硌得掌心发麻。篮子最底层藏着束向日葵,花茎被报纸仔细裹着,金黄的花盘从缝隙里探出来,像颗藏不住的小太阳 —— 是今早六点去花市挑的,老板说这种重瓣的最像笑脸。
他提前半小时到了约定的地点,铺野餐垫时总觉得不够平整。奶油黄的格子布在草地上铺展开,边角被他反复拽了七次,首到每个褶皱都服服帖帖。从篮里往外拿东西的手有点抖,装饼干的玻璃罐放在垫子中央时,磕出轻响,吓得他赶紧按住盖子 —— 昨晚重烤的饼干终于没焦,每块上面都用巧克力酱画了小狐狸,尾巴卷成跨栏的弧度。
远处传来帆布包摩擦的声音,靳珩猛地把最后一块餐布往篮子上盖了盖,遮住那截露出的向日葵茎。抬头时看见穗初禾跑过来,棉布裙裙摆扫过青草,手里的画夹晃悠着,露出里面夹着的野餐速写,画里的两人正隔着饼干罐笑。
“我没迟到吧?” 她在垫子旁蹲下,帆布包上的狐狸挂件垂下来,扫过他放在膝头的手。画夹打开时,飘出片压干的银杏叶,正好落在装草莓的瓷盘里,像枚小巧的书签。
“刚到。” 靳珩往旁边挪了挪,膝盖不小心撞到她的画夹。他看见最新一页画着束向日葵,花盘里坐着只揣怀表的兔子,笔尖的阴影里藏着 “JH” 的缩写,和博物馆青铜器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拆开饼干罐的瞬间,两人同时笑了。她带来的蔓越莓饼干上,用糖霜画了小小的跨栏;他烤的黄油饼干上,狐狸尾巴都卷成了跑道的弧度。阳光穿过银杏叶落在点心盘上,把糖霜照得透明,像撒了把碎钻。
穗初禾咬饼干时,碎屑沾在嘴角。靳珩刚要递纸巾,她己经自己抹掉了,指尖蹭过唇角的动作,让他想起《煎饼磨坊》里的舞者,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假装喝水,目光落在她的画夹上,那幅向日葵的花瓣被反复描过,边缘发毛,像画了很多遍。
“画得真好。” 他的声音有点干,伸手去够水壶时,碰倒了装草莓的盘子。红色果肉滚出来,有颗正好停在她的帆布包旁,狐狸挂件的尾巴轻轻扫过草莓,像在偷尝甜味。
两人同时去捡时,指尖撞在一起。穗初禾缩回手时,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带着洗发水的茉莉香。靳珩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像跨栏时不小心踢倒了栏架,呼吸都变得急促。
“那个……” 他清了清嗓子,视线飘向远处的喷泉,“其实我有东西给你。” 手伸进野餐篮底层时,摸到向日葵花瓣的触感,柔软得像她画里的云朵。
穗初禾正低头把草莓摆回盘子,闻言猛地抬头,画夹 “啪” 地合上,夹在里面的银杏叶飘出来,落在他攥着花束的手上。她看见那截裹着报纸的花茎时,瞳孔突然睁大,呼吸都屏住了 —— 画夹里那幅向日葵的背面,她写过 “如果他也喜欢我”。
靳珩把花束递过去的手在发抖,报纸滑落的瞬间,向日葵的金黄漫了满眼。“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 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老板说这个像太阳…… 像你画里的那种。”
花盘上还沾着晨露,有滴落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却烫得她指尖发颤。她突然想起图书馆那天,他替她挡阳光时肩膀晒出的微红;想起博物馆里,他在票根上画的笑脸;想起每次她画里藏的秘密,总会被他悄悄发现。
“我画过这个。”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笑着把画夹翻到向日葵那页。怀表兔子旁边,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喜欢那个总把面包边留给我的人”。
靳珩的呼吸猛地顿住,像冲刺时突然撞上了终点线的彩带。他看见她指尖点过的地方,每片花瓣都写着日期,从第一次在图书馆的遇见,到火车站的晨光,再到博物馆的暮色,最后停在今天的 “周六”。
“我也是。” 他抓住她悬在画页上的手,掌心的汗沾湿了她的指尖,“从我和你在图书馆相撞那天起,就……” 后面的话被她突然扑过来的动作打断,她的额头撞在他的锁骨上,带着点疼,却让人不想躲开。
向日葵被挤得歪向一边,金黄的花瓣扫过两人交握的手。穗初禾的眼泪落在他的白 T 恤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像她画里总也调不准的灰蓝色。“我还以为……” 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衬衫里,“以为只是我一个人……”
“不是的。” 靳珩把她搂得更紧些,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闻到洗发水混着阳光的味道,“我做饼干时总想着你的狐狸,跑步时会数和你遇见的次数,连画跨栏都想画成你喜欢的弧度。”
远处的喷泉溅起水珠,在阳光下架起彩虹。银杏叶落在野餐垫上,盖住了散落的饼干碎屑,像在为他们盖上枚温柔的邮戳。穗初禾抬起头时,看见他眉骨的疤痕在光线下泛着浅金,突然想起第一次在考场外见到他时,这道疤让他看起来有点凶,此刻却觉得格外温柔。
“那只兔子,” 她指着画里的怀表,“其实在等你说这句话。”
靳珩笑着擦掉她脸颊的泪,指尖沾到点她的睫毛膏,像蹭到了她画里的颜料。“那这束花,” 他低头闻了闻向日葵,“就当是兔子等到的胡萝卜。”
阳光渐渐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野餐垫上叠成相拥的形状。穗初禾把向日葵插进空饼干罐,摆在画夹旁,花盘正对着那幅画,像画里的太阳终于跳了出来。她咬着草莓看他收拾东西,发现他把所有面包边都捡起来放进纸袋,突然觉得这个夏天,连空气都变甜了。
离开时,靳珩提着野餐篮,她抱着插满向日葵的饼干罐,画夹被两人一起攥着,中间夹着那片银杏叶。路过喷泉时,水珠溅到向日葵花瓣上,像替他们藏了些亮晶晶的秘密。
“下周去看新展吗?” 她抬头问,狐狸挂件扫过他牵着的手。
“好啊。” 他的指尖勾住她的手指,“顺便带你尝尝加了茉莉花酱的蛋糕,这次肯定成功。”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揉在一起,像幅没干透的水彩画。远处的银杏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正慢慢飘落,要去盖在那个写满心事的夏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