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卷着梧桐叶撞在图书馆玻璃幕墙上，发出沙沙的轻响。穗初禾蹲在书架最底层翻找去年的历史真题，飘扬的头发随着动作扫过落满灰尘的书脊，指尖刚触到泛黄的封皮，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动。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量掀得向后倒去。怀里的习题册哗啦啦散了一地，其中一本正巧拍在男生露出的脚踝上，那里还沾着操场草皮的绿色碎屑。
“抱歉。”
男生的声音像冰镇汽水开瓶时的轻响，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凉意。穗初禾仰头看见他校服领口松着两颗扣子，锁骨处洇着一小块汗湿的痕迹，碎发被风掀起时，露出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 —— 是上周篮球赛撞在篮板上的伤。
她慌忙去捡散落的卷子，指腹却不小心擦过他垂下来的手背。那触感像触电般短促，男生猛地缩回手，怀里抱着的篮球滚落在地，咚地撞在金属书架上，震得顶层的书又掉下来几本。
其中一本《拜伦诗选》恰好落在穗初禾摊开的摘抄本上，夹在里面的便利贴飘到男生的白色板鞋前。上面是她用红笔写的批注：“慢慢的看吧，或久别重逢，或一见如故。”
男生弯腰捡便利贴时，穗初禾看见他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耳机线，正播放着她上周在广播站放过的英文歌。蝉鸣声突然变得响亮，她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却只能盯着他手腕上那块掉了漆的电子表，表盘显示距离高考还有 98 天。
“你的。” 他把便利贴递回来，指尖沾着的墨渍蹭到她指节上，像滴没干透的眼泪。
穗初禾突然想起昨天傍晚，看见他在操场角落踢矿泉水瓶，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此刻他耳尖泛着可疑的红，转身时篮球砸在地上的声音，和她加快的心跳重叠在一起，在安静的图书馆里荡开一圈圈酸涩的涟漪。 穗初禾蹲在地上把习题册 按页码理好，指节那点墨渍像枚洗不掉的印章。耳机里漏出的旋律还在脑子里打转，可拜伦的诗句早被电子表的数字冲得七零八落 ——278 天，够刷完五本真题集，却未必能看清一个人眉骨的疤。
刚才触到他手背的触感还残留在皮肤上，像块冰落在烧红的铁板上，烫得人想缩手又舍不得。但她比谁都清楚，这种突如其来的心悸最是无用。他校服上的草屑属于篮球场，穗初禾摘抄本里的批注永远被困在图书馆里了连同她短暂的心悸，他和她就像教学楼东西两侧的楼梯，再怎么并行最终也只会通向不同的考场。
把《拜伦诗选》塞回书架时，发现扉页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去年秋天的东西了，大概是谁忘了带走。就像刚才他耳尖的红，说不定只是被阳光晒的，又或者是打球时跑太急 —— 总之不该和我那声没说出口的 “没关系” 扯上关系。
背上书包走出图书馆，梧桐叶还在往下掉。穗初禾摸出兜里的便利贴，把那句 “一见如故” 划掉，改成 “倒计时 97天”。风掀起校服下摆，露出里面印着校训的 T 恤，提醒着所有不切实际的心动，都该被按进错题本里，标上重点，然后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