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后院的露水还没干透时，陆沉己经坐在石阶上擦剑了。玄戈的剑身映出他眼下淡淡的青黑，昨夜他又梦见了太古刑官被熔铸的场景，只是这一次，梦里多了母亲温柔的声音，像晨雾般轻轻散开了那些尖锐的恨意。
“叮叮当当”的打磨声惊动了檐下的风铃。苏璃抱着断水剑走出来，她的冰魄境灵力在剑身上凝结成细如发丝的冰棱，正一点点剔除缝隙里的黑气。“你的新法典纹路稳定了？”她瞥了眼陆沉手腕，那里的金红纹路正随着呼吸缓慢起伏，像条安睡的小蛇。
陆沉指尖划过玄戈上新增的暗红纹路，突然轻笑出声：“昨天试着运转灵力，结果把膳铁锅铁锅给融了。”他摊开掌心，新法典纹路闪烁了两下，竟浮出半朵冰莲的虚影——那是苏璃断水剑的印记，“看来太古刑官的残魂，很喜欢偷学别人的本事。”
苏璃的耳尖泛起微红，转身将断水剑靠在廊柱上：“白瑶在熬凝神汤，林渊说你体内两股力量还在磨合，得靠药汤稳住气息。”她弯腰陆沉陆沉掉落的剑穗，那穗子是阿宁用追星鹿的绒毛编的，昨夜被玄戈的灵力灼出个小洞，“我帮你补补。”
厨房的石灶上正冒着白汽，白瑶的玉箫悬在汤锅上方，金色的音波随着咕嘟声轻轻震颤。她见陆沉进来，连忙用木勺舀了碗汤：“快尝尝，加了安神草和灵犀花，林渊说这两种药草能安抚海里海里的残魂。”玉箫突然发出清脆的颤音，像是在提醒什么，“对了，你的玄戈别再靠近汤锅了，昨天它把我的莲子羹变成墨色的了。”
陆沉接过汤碗时，指尖不小心碰到白瑶的手背，两人同时缩回手。白瑶的脸颊比汤锅的蒸汽还要烫，转身假装整理药材，玉箫却“咚”地掉进锅里，溅起的水花在她鼻尖凝成小水珠。陆沉低头喝汤，嘴角忍不住上扬——原来灵音境后期的修士，也会有手忙脚乱的时候。
“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阿宁抱着个木箱冲进厨房，小狐狸从她怀里探出头，嘴里叼着块绣着法典纹路的布片。箱子里堆满了旧物：林渊小时候画的水系阵法图（角落里还画着只歪歪扭扭的乌龟）、苏璃初学冰魄境时冻裂的玉佩、白瑶断过三次的玉箫穗子，还有件缝补过的灰色衣袍，袖口绣着半片莲叶。
“这是父亲的衣服？”陆沉拿起衣袍，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突然发现内衬里藏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母亲清秀的字迹：“渊儿说沉儿怕烫，下次熬药记得多晾半刻钟。”他将纸条按在胸口，新法典纹路的金光温柔地跳动着，像在回应这份迟到的关怀。
林渊提着水桶走进来，桶里的净蚀水清澈见底，正欢快地打着旋。他看到木箱里的旧阵法图，耳根瞬间红透：“那是我五岁画的！阿宁你怎么翻出来了！”话没说完，就被水桶里突然冒出来的小鱼溅了满脸水——那是他用御水境灵力养的灵鱼，总爱趁他不注意调皮。
阿宁把小狐狸放在肩上，开始给大家分配“任务”：“陆沉哥哥负责劈柴，苏璃姐姐去修篱笆（上次你练剑劈断了三根），白瑶姐姐教我吹箫（这次不许再把音波凝成石子），林渊哥哥……”她指着墙角的蛛网，“把蜘蛛赶走，昨天小狐狸被吓得钻进了米缸。”
午后的阳光葡萄葡萄藤架，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陆沉劈柴的动作很有节奏，玄戈在他手中像有了生命，每一刀下去都正好将木柴劈成两半。苏璃蹲在篱笆旁，冰魄境灵力在指尖凝成细线，将断裂的竹条重新接好，冰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竟引来蝴蝶蝴蝶停在上面。
白瑶的箫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时而跑调时而刺耳，阿宁捂着耳朵笑倒在草地上。小狐狸跟着音波的节奏蹦跳，突然被箫声惊得炸毛，化作一道红光蹿上树，结果把鸟窝给撞了下来。白瑶连忙停住吹奏，看着陆沉伸手接住坠雏鸟雏鸟，玄戈的暗红纹路轻轻鸟蛋鸟蛋，蛋壳上竟浮现出小小的保护阵法。
林渊蹲在池塘边，看着净蚀水在水面画出圈圈涟漪。他手腕上的旧伤己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像条银色的小鱼。陆沉走过来坐下时，他突然递过块扁平的鹅卵石：“试试用新灵力在上面画阵？我发现你的金红纹路，能让水系阵法更稳定。”
陆沉接过石头，指尖的纹路在石面上游走，很快画出个简易的聚水阵。奇怪的是，阵法中心竟自动浮现出半枚法典印记，与林渊之前在幽冥殿见过的狱卒印章截然不同。“这是……”林渊的眼睛亮起来，“这是太古刑官的执法印！传说能辨别谎言，净化冤屈！”
暮色降临时，众人坐在院子里吃晚饭。阿宁煮的灵米粥有点糊，苏璃用冰魄境灵力冻梅子梅子做甜点，白瑶的安神汤被小狐狸偷喝了半碗，此刻正西脚朝天地躺在桌上打呼。陆沉看着同伴们笑闹的样子，突然明白母亲说的“守护”是什么意思——不是死板的律法，而是这些鲜活的、会犯错会脸红的温暖。
夜深时，陆沉站在星空下，玄戈与公义剑在他身后悬浮，两柄剑的影子交叠成完整的法典图案。新法典纹路在他周身缓缓流转，金光与暗红终于完全融合，像黎明与黄昏在天际达成的平衡。他知道仙律司的清算还未结束，但此刻握着剑的手，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廊下的灯笼突然晃了晃，苏璃抱着毯子走出来：“夜里凉。”她将毯子搭在陆沉肩上，冰魄境的灵力让毯子变得温热，“明天要不要去九霄城逛逛？百姓们说想谢谢我们。”
陆沉望着星空，那里的星图正在重新排列，像本翻开的法典。他轻轻“嗯”了一声，玄戈与公义剑同时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在回应某个跨越千年的约定。远处的厨房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大概是林渊在给贪吃的小狐狸热牛奶，白瑶的箫声隐约响起，这次的调子温柔又安宁。
天机阁的月光，终于不再带着寒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