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暗然

2025-08-19 4968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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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海眼的风浪平息时,沈清霜的战甲己被血浸透。她靠在船舷上,看着沈清月指挥亲兵修补破损的船帆,陈先生正蹲在甲板角落,用银针仔细挑着林苍伤口里残留的蛊毒。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莲花香,那是玉佩碎裂时留下的余韵。

"将军,粮仓的火虽灭了,但大半粮草己成灰烬。"林苍裹着绷带的手递来账簿,纸张边缘还沾着焦痕,"军械库幸免于难,只是清点时发现,一批新造的弩箭机括被人动了手脚,怕是用不得了。"

沈清霜接过账簿,指尖抚过那些被火熏黑的字迹。李长风虽死,他在镇北军埋下的暗线却像藤蔓般盘根错节。她想起密道里那些脖颈带针孔的尸体,突然意识到蛇母教的渗透远比想象中更深——那些被血蛊控制的将领,或许早在十年前就成了潜伏的棋子。

"把账簿给陈先生。"她望着渐沉的暮色,"让他从药材采买的记录查起,蛇母教炼蛊需用大量曼陀罗和尸花,账目上定会有痕迹。"

林苍刚转身,船尾突然传来惊呼声。沈清月的软鞭如银蛇般窜出,卷住个正往海里跳的黑影。那人穿着镇北军的军服,脸上却蒙着黑布,被拖拽过来时,腰间的铜牌哐当落地——竟是监军行辕的腰牌。

"监军不是病了吗?"沈清霜踢开他手边的匕首,剑锋挑起黑布,露出张布满针孔的脸。那些细小的血洞正在渗出黑血,与李长风帐中副将的症状如出一辙。

"蛇母...不会死..."那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球渐渐翻白,"血莲...还会开..."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抽搐,七窍涌出的黑血在甲板上聚成小蛇的形状,转瞬又被海风蒸发。陈先生用银针挑起几滴血珠,在火折子上烤了烤,银针竟瞬间变黑:"是子母蛊,母蛊在他体内,子蛊藏在别处。"

沈清霜心头一沉。李长风的青铜铃铛上刻着的人名里,有个名字被朱砂圈了三次——兵部尚书张启明。那人上个月刚以巡查军备为由来过镇北军,临走时带走了三车"旧甲胄"。

"清月,"她突然转身,"你带三十亲兵,连夜走密道回京城。"

沈清月握住她的手腕,小白蛇在她腕间不安地扭动:"姐姐要留在这里?"

"镇北军刚经历哗变,军心不稳。"沈清霜掰开她的手指,将半块碎裂的玉佩塞进她掌心,"张启明在朝中根基深厚,你带着这个去见靖安王,他会明白的。"

那块玉佩上还留着她的体温,沈清月突然想起母亲手札里的话:双生血脉,一守一离。她望着姐姐肩头尚未愈合的伤口,那里的绷带又渗出了血:"我不..."

"这是军令。"沈清霜的声音冷了下来,却在转身时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路上小心,林苍会护着你。"

林苍立刻单膝跪地:"末将誓死护送二小姐!"

夜色降临时,三艘快船悄无声息地驶离港口。沈清霜站在灯塔下,看着船影消失在雾中,指尖在腰间的剑柄上反复。陈先生捧着个瓦罐走过来,里面盛着从李长风密道里找到的黑土,土中埋着七根青铜针,针尾都刻着星图:"这是蛇母教的养星针,用来引导归墟邪气的。"

她接过一根青铜针,针尖的倒刺上还挂着血丝:"李长风说,父亲当年有机会成为北境之王。"

陈先生的手抖了一下,瓦罐里的黑土簌簌作响:"老将军当年确实收到过蛇母教的密信,用的是黑风部的狼皮纸。"他从怀中掏出个泛黄的纸卷,"这是从老将军的旧物里找到的,您看。"

纸上的字迹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就:"血莲生于归墟,以双生血为引,可唤星阵。若用活人献祭,可开混沌之门。"落款处画着个小小的蛇形图腾,与李长风的青铜铃铛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沈清霜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时他躺在病榻上,握着她的手反复说"守住北境",可她总觉得那眼神里藏着别的东西,像是愧疚,又像是恐惧。

"老将军当年烧了密信,却把这个藏了起来。"陈先生指着纸卷边缘的火痕,"他应该是...动过心的。"

海风突然变得凛冽,灯塔的火光剧烈摇晃。沈清霜抬头,看到西北方的天空泛起诡异的紫雾,那是黑风部的方向。她想起那些被俘虏的黑风部族人,他们总在月圆之夜对着归墟海眼跪拜,嘴里念着"蛇母归位"。

"备马。"她突然转身,双生剑在鞘中发出轻鸣,"去黑风部的祭坛。"

黑风部的营地早己人去楼空,只剩下中央的祭坛还立在雪中。祭坛用黑石砌成,上面刻着与归墟海眼相同的星图,图中央的凹槽里残留着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

"是新鲜的人血。"陈先生用银簪蘸了点血,在月光下晃了晃,"凝固不到三个时辰。"

沈清霜的目光扫过祭坛周围的雪堆,那里隐约露出些布料的碎片。她用剑挑开积雪,露出底下埋着的二十多具尸体——都是黑风部的老人和孩子,脖颈处同样有针孔,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容。

"他们是自愿献祭的。"陈先生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看他们的手腕,没有捆绑的痕迹。"

沈清霜蹲下身,在一个孩子的衣襟里摸到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李"字,与她心口那块一模一样。令牌背面刻着细小的字:"七星缺一,血莲待放"。

七星缺一?她猛地抬头看向天空,北斗七星的排列果然缺了一角,那颗代表"摇光"的星辰,此刻正被紫雾遮掩。

"张启明带走的不是旧甲胄。"她突然明白过来,"是黑风部的俘虏,他要用活人补全星阵!"

话音未落,祭坛突然震动起来,黑石缝隙中渗出粘稠的黑血,在雪地上聚成河流,朝着归墟海眼的方向流去。陈先生指着祭坛顶端,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个黑影,正用刀划破掌心,将血滴进中央的凹槽。

"是赵九!"沈清霜认出那人的跛脚,"他没死!"

赵九转过身,脸上的疤痕在月光下扭曲成蛇形:"沈将军来得正好,亲眼看看蛇母大人的新生不好吗?"他举起手中的青铜鼎,正是李长风毁掉的那个仿制品,"这鼎里盛着归墟的浊气,再加上黑风部的血脉,足够补全摇光星位了。"

鼎中的黑气喷涌而出,在空中化作巨大的蛇头,朝着沈清霜扑来。双生剑的金光与之相撞,却被黑气腐蚀出几个小洞。沈清霜后退半步,才发现剑身的光芒竟比昨夜黯淡了许多。

"你的血脉之力快耗尽了。"赵九笑得狰狞,"李长风说得对,沈家女儿的血,才是最好的养料。"

他突然吹响骨哨,雪地里钻出无数条小蛇,蛇眼泛着红光,正是被血莲珠喂养大的蛊蛇。陈先生抛出硫磺粉,却只能逼退最前面的几条,更多的蛇正从西面八方涌来。

"将军,往东边撤!"陈先生挥剑斩断缠来的蛇身,"那里有黑风部的陷阱,或许能挡住它们!"

沈清霜且战且退,双生剑的金光越来越弱。她想起母亲手札里的记载:双生血脉共享生命力,若一方遇险,另一方的力量会自动转移。清月此刻正在前往京城的路上,她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陷阱设在片松林里,地上埋着削尖的木桩,上面涂着黑风部特制的蛇毒。沈清霜故意引着蛇群往松林深处退,眼看就要将它们引入陷阱,赵九却突然甩出铁链,缠住了她的脚踝。

"想跑?"赵九猛地拽动铁链,将她拖向祭坛,"你的血能让蛇母大人更强大,我怎么能让你死在这里?"

铁链勒进皮肉,沈清霜疼得眼前发黑。她看到陈先生被蛇群包围,正用身体护住个孩子的尸体,那孩子的脖颈上挂着块狼牙佩,与莲字营亲兵的佩饰一模一样。

"莲字营的人..."她突然想起那些被绑在帐篷里的亲兵,"你们早就和黑风部勾结了!"

"勾结?"赵九嗤笑一声,"我们本就是蛇母教的分支。当年你父亲屠了黑风部满营,唯独留下我们这些孩子,不就是想养着当祭品吗?"

铁链突然收紧,沈清霜被拽倒在地,额头撞在黑石上,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她看着自己的血滴在祭坛上,那些黑血突然沸腾起来,在空中拼出完整的星图——七星连珠,无一缺失。

"时辰到了。"赵九举起青铜鼎,就要往她心口砸来,"沈将军,多谢你的血脉!"

就在这时,西北方传来马蹄声,火把的光芒在雪地里拉出长长的光带。沈清霜眯起眼,看到最前面的骑士穿着莲字营的铠甲,手中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是林苍!

"将军!我们回来了!"林苍的声音穿透风雪,他身后跟着二十多个亲兵,每个人的马鞍上都绑着个麻袋,麻袋里传出微弱的呻吟。

赵九的脸色变了:"不可能!你们怎么会..."

"二小姐说,姐姐定要去黑风部祭坛。"林苍一箭射断铁链,翻身下马护在沈清霜身前,"这些是从密道里抓的蛇母教徒,其中有个老东西招了,说你们要在这里补星阵。"

亲兵们解开麻袋,里面钻出来的人里,竟有几个是镇北军的副将,脖颈处的蛇形印记还未消退。其中一个胖副将抖着嗓子喊:"沈将军饶命!都是张尚书逼我们的!他说事成之后让我们当万户侯!"

赵九见势不妙,转身就往祭坛后跑。沈清霜忍着剧痛起身,双生剑的金光重新亮起——这次的光芒里,竟带着淡淡的银光,像是清月的力量跨越千里传来。

"哪里跑!"她足尖一点,剑光如流星般追上赵九,从他肩胛贯穿而过。赵九扑倒在祭坛上,鲜血与黑血混在一起,在星图中央聚成朵血色莲花。

"血莲开了..."赵九咳出几口血,指着天空狂笑,"蛇母大人...要醒了..."

他的身体突然爆开,化作无数血珠融入莲花中。那朵血莲在空中旋转,花瓣层层展开,露出里面包裹着的东西——竟是半块水晶碎片,与归墟海眼深处的那块一模一样!

水晶碎片吸收了血珠,发出刺眼的红光。沈清霜感到心口的伤口开始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血脉里钻出来。她想起蛇母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憎恨,而是...期待?

"将军小心!"林苍突然扑过来,将她推开。水晶碎片射出的红光落在林苍背上,他的铠甲瞬间被腐蚀出个大洞,露出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黑气。

"林苍!"沈清霜接住倒下的他,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也开始发黑。那红光里的邪气,正顺着她的伤口蔓延。

陈先生掏出个瓷瓶,将里面的药粉全倒在林苍背上:"这是用小白蛇的蛇蜕做的解药,能暂时压制邪气。"他又递给沈清霜一颗药丸,"老将军留下的,说关键时刻能护住心脉。"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涌入丹田。沈清霜看着空中的血莲渐渐消散,水晶碎片却化作道红光,朝着京城的方向飞去。

"它去找张启明了。"她握紧双生剑,剑身上的金银二色光芒交织,"我们得去京城。"

林苍挣扎着起身,背上的伤口己经结痂:"末将这就去备船。"

"不用。"沈清霜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让亲兵们回镇北军重整军备,你随我走陆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京城。"

陈先生突然按住她的肩膀,指了指她的手腕。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个淡红色的蛇形印记,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光:"邪气己经侵入血脉了,再用双生剑,会加速发作的。"

沈清霜看着那个印记,突然笑了:"母亲当年,是不是也有过这个印记?"

陈先生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老夫人临终前,手腕上就有这个印记。她说,这是守护北境的代价。"

守护的代价...沈清霜想起那些被血蛊控制的士兵,想起黑风部的孩子,想起父亲藏起来的密信。或许从一开始,所谓的正邪就没有分明的界限,只有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走吧。"她翻身上马,双生剑的剑鞘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清月一个人在京城,我不放心。"

马蹄声踏碎雪地,朝着南方疾驰而去。沈清霜回头望了眼黑风部的祭坛,那里的星图正在晨光中渐渐淡去,只留下中央那朵血色莲花的印记,像个永不愈合的伤口。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们离开后,祭坛的黑石突然裂开道缝隙,里面渗出的黑血中,浮着片小小的蛇鳞,鳞上的红光一闪,便消失在积雪里。

归墟的余烬,从未真正熄灭。

当沈清霜的身影消失在雪原尽头时,京城的靖安王府里,沈清月正将半块玉佩放在王府的密匣中。密匣打开的瞬间,里面存放的另一件东西突然发出红光——那是先帝赐给靖安王的虎符,符身上的纹路,竟与蛇母教的星图隐隐相合。

窗外的紫雾越来越浓,遮住了北斗七星的最后一颗。沈清月望着窗纸上晃动的黑影,突然握紧了腰间的软鞭。她知道,真正的鸿门宴,不在镇北军的帅帐,而在这座看似平静的京城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