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残魂

2025-08-19 5464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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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霜将那片枫叶藏入袖中时,指尖的血莲胎记仍在发烫。她望着窗外渐浓的山雾,忽然想起奶奶手札里的记载——蛇母教的祭司若在临死前以心头血立下血咒,便能在血月之夜借他人身体还魂。魏明虽化作飞灰,但他毕竟当了二十年护生盟执法长老,谁也不敢保证他没有留下后手。

“镇北军的信使说,三日后会派人来接我们。”沈清霜将药碗递给沈清月,目光落在妹妹腕间淡去的疤痕上,“雁门关的密信或许藏着爹娘的真相,我们必须去。”

沈清月接过药碗的手微微一颤,陶碗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姐姐想知道什么?”她低头看着碗里的药汁,金色的药渣在碗底沉淀成蛇形,“当年爹娘故意让我染上寒毒,送我去蛇母教当药童,就是为了让我能靠近大祭司...这些事,你真的想听?”

沈清霜沉默着走到窗前。三个月前在密室里,苏妙音的头颅曾说爹娘早己被蛇母寄生,可青铜罗盘映出的影像里,母亲手腕上的九头蛇纹身边缘泛着黑气——那是被强行下咒的痕迹,并非自愿供奉蛇母的祭司标记。

“我想知道全部。”沈清霜的声音透过雾霭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包括你在蛇母教的十年,包括他们让你做的每一件事。”

沈清月仰头饮尽药汁,将空碗放在桌上:“十年前的雁门关,我躲在城楼的暗格里,亲眼看见蛇母教的祭司用活人献祭。”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面,指甲缝里渗出细小的血珠,“那些人被绑在祭台上,喉咙里插着蛇形木簪,血顺着祭台的纹路流进地下,唤醒了沉睡的本命蛇。”

沈清霜猛地回头。奶奶手札里说,蛇母教的本命蛇每百年苏醒一次,需以血亲为引。当年雁门关的献祭若真是为了唤醒本命蛇,那被绑在祭台上的,难道是沈家的族人?

“爹娘就是为了阻止献祭,才假意投靠蛇母教。”沈清月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让我去学毒术,说只有成为蛇母教最信任的医师,才能拿到封印本命蛇的咒语...可我后来才知道,那咒语根本是假的,是魏明故意泄露给爹娘的陷阱。”

她忽然从药篓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半块发黑的骨头,骨头上刻着残缺的符咒:“这是从魏明书房找到的,医师说这是蛇母的椎骨,上面的符咒能操控噬心虫。”油纸包被打开的瞬间,青铜罗盘突然发出嗡鸣,盘面上的血莲图案竟开始逆向旋转。

沈清霜瞳孔骤缩。罗盘逆向旋转是有至亲血脉被蛇咒反噬的征兆,难道...

“别猜了。”沈清月将椎骨扔回纸包,“这是当年被献祭的婴儿骨头,魏明用他们的血养出噬心虫,再让这些虫豸附在护生盟长老身上,控制他们为蛇母教做事。”她忽然抓住沈清霜的手,掌心的冷汗浸透衣襟,“三长老袖口的蛇形疤痕就是虫豸爬过的痕迹,他现在还在碑林扫地,是因为...”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惨叫。沈清霜冲出竹屋时,正看见三长老倒在桂花树下,他的脖颈处爬着条黑色的小蛇,蛇眼泛着红光——那是魏明袖中飞出的剧毒小蛇,本该随着主人死去而枯萎,此刻却活得异常狰狞。

“是血咒。”沈清月追出来时,手里己多了把药锄,“魏明用自己的心头血给蛇下了咒,只要有护生盟的人靠近碑林,蛇就会苏醒。”她挥锄劈向小蛇,锄刃落下的瞬间,小蛇突然炸开,化作漫天黑色的粉末。

三长老的尸体在粉末中迅速干瘪,最终化作块刻着九头蛇图案的石碑,与周围的碑林融为一体。沈清霜注意到,新出现的石碑上没有“护生”二字,只有行细小的血字:“血月之夜,莲归雁门。”

“他在等我们去雁门关。”沈清霜握紧青铜罗盘,盘面上的血莲图案正渗出金色的液体,像极了人血,“魏明的本命蛇或许没死,他想借雁门关的献祭,完成最后的血咒。”

三日后清晨,镇北军的信使如期而至。来者是个面容黝黑的校尉,腰间挂着刻有眼睛符号的令牌,见到沈清霜时突然单膝跪地:“末将赵武,参见圣女。”他掀起衣襟,露出胸口的莲花疤痕,“家父正是赵将军,他临终前让末将带句话——蛇母教的余孽在雁门关养了株‘幽冥莲’,需双生血莲的心头血才能彻底焚毁。”

沈清霜扶起赵武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绝非寻常信使该有的。她不动声色地看向沈清月,妹妹正低头检查赵武带来的马匹,指尖在马鞍的内侧轻轻一叩,那里有个极淡的月牙印记。

“幽冥莲是什么?”沈清霜问道。

赵武的眼神暗了暗:“是用活人血肉浇灌的邪莲,花开时能吞噬方圆十里的生魂,让蛇母借莲重生。”他从怀中掏出张地图,上面用朱砂标出幽冥莲的位置,“家父说,这莲花就种在雁门关的城楼地下,与当年的祭台相连。”

沈清月突然轻笑一声:“赵校尉倒是清楚。”她将药篓里的艾草撒在马背上,“只是不知令尊化作黑虫前,有没有告诉你,幽冥莲的花瓣会映出种莲人的模样?”

赵武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沈清霜注意到他喉结滚动了下,袖口隐约露出黑色的纹路——那是噬心虫爬过的痕迹,与三长老死前的症状一模一样。

“姐姐,该上路了。”沈清月突然翻身上马,药锄别在腰间,“再晚些,恐怕赶不上血月升起了。”

沈清霜接过赵武递来的缰绳,青铜罗盘在袖中微微震动。她知道妹妹己经察觉异常,却故意没有点破——赵武身上的噬心虫还未完全发作,留着他或许能引出幕后之人。

两骑一乘沿着官道向北疾驰,沈清霜与沈清月并辔而行,赵武则落后半步,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沈清霜侧耳听着风声,除了马蹄声,还隐约有铃铛响从身后传来,那铃声与清风峡的摄魂铃极为相似,只是频率更缓,像是在刻意隐藏。

“他在给后面的人报信。”沈清月压低声音,长鞭轻挥,马蹄溅起的尘土挡住了赵武的视线,“马鞍下藏着骨铃,每跑三里路就会自动响一次。”

沈清霜心中一凛。难怪赵武始终落后半步,他是在控制马蹄的节奏,让骨铃的声响保持规律。她悄悄摸向袖中的青铜罗盘,盘面上的血莲图案己完全变成黑色,边缘渗出细小的血珠——这是周围有大量噬心虫的征兆。

“前面是黑风岭。”赵武突然开口,声音比来时沙哑了许多,“过了岭就是雁门关地界,只是这岭里常有劫道的...”

他的话未说完,道旁的密林里突然射出数支毒箭。沈清霜挥剑格挡,箭簇与剑身碰撞发出脆响,箭尾的羽毛上沾着黑色的粉末——与影蛇卫马蹄印里的粉末分毫不差。

“是蛇母教的余孽!”赵武拔刀冲向密林,动作却异常迟缓,像是故意给敌人留出破绽。沈清霜注意到他的手腕在发抖,黑色的纹路己蔓延到虎口,显然噬心虫正在啃噬他的经脉。

“别管他!”沈清月突然拉住沈清霜的缰绳,“他在引我们进陷阱!”

话音未落,赵武突然发出惨叫。他的胸口炸开个血洞,里面钻出条黑色的小蛇,蛇眼泛着红光,正是魏明袖中的剧毒小蛇。小蛇在空中盘旋一周,突然朝沈清月扑来,却在接触到她袖口的金莲花时化作青烟。

“果然是影蛇卫的毒。”沈清月扯下袖口的金莲花,那是用伴生草编织的护符,“魏明算准我们会走黑风岭,在这里布了天罗地网。”

沈清霜看向密林深处。毒箭射来的方向传来异动,落叶下隐约有鳞片摩擦的声音,数量不下百条。她将青铜罗盘抛向空中,盘面上的血莲突然绽放,金色的光芒穿透密林,照亮了隐藏在树叶后的人影——那些人穿着护生盟的服饰,脸上却蒙着灰布,与清风峡的尸傀一模一样。

“是被噬心虫控制的护生盟弟子。”沈清霜软剑出鞘,剑气将迎面扑来的尸傀斩成两段,“他们的后颈都有蛇形符咒,必须先毁掉符咒!”

沈清月的药锄也没闲着。她的手法极快,锄刃总能精准地挑飞尸傀后颈的符咒,动作与当年在清风峡劈砍尸傀时如出一辙,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悲悯。沈清霜忽然明白,妹妹这十年在蛇母教学的不仅是毒术,还有如何在万毒之中保全自己,如何在敌人的心脏里开出复仇的花。

“姐姐快看!”沈清月突然指向黑风岭的山顶,那里的雾气翻涌着黑色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有莲花的影子,“幽冥莲的气息!它不在雁门关,在这里!”

沈清霜抬头望去,只见黑色漩涡中浮现出无数人脸,都是被幽冥莲吞噬的生魂。其中张脸格外熟悉——那是刘长老,他的嘴巴张合着,像是在说什么。沈清霜集中精神去听,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莲心...是假的...”

青铜罗盘突然发出剧烈的嗡鸣,盘面上的血莲图案开始剥离,露出底下刻着的“雁门”二字。沈清霜这才惊觉,他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赵武带来的地图是假的,幽冥莲根本不在雁门关,而在黑风岭的地下!

“魏明的目的是引我们来这里!”沈清霜挥剑逼退周围的尸傀,掌心的血莲胎记烫得惊人,“他想让双生血莲的血浇灌幽冥莲,完成最后的献祭!”

沈清月的药锄突然顿住。她看着被护符净化的尸傀渐渐恢复人形,那些弟子的脸上还带着护生盟的令牌,只是眼神空洞,显然魂魄己被幽冥莲吞噬。

“姐姐,用伴生草!”沈清月将药篓里的金莲花全部抛向空中,“伴生草能中和幽冥莲的邪气,快用青铜罗盘引导!”

沈清霜接住金莲花,将它们按在青铜罗盘上。金色的光芒与血莲的红光交织,在黑风岭的上空形成个巨大的漩涡,那些被吞噬的生魂顺着漩涡向上攀升,在接触到金光时化作点点星火。

刘长老的魂魄在星火中朝她们挥手,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沈清霜突然明白他刚才说的话——幽冥莲的莲心是假的,真正能让蛇母重生的,是双生血莲自愿献祭的心头血。魏明布下这一切,就是为了逼她们主动献祭。

“清月,撤!”沈清霜拉住妹妹的手,转身冲向黑风岭的另一侧,“这里的生魂太多,我们的血镇不住!”

沈清月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阴瓣胎记与她的阳瓣印记紧紧相贴:“姐姐忘了密室里的话?”她的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共生不是一起活,是一起死。”

话音未落,黑风岭突然剧烈震动。地下传来龙吟般的嘶吼,幽冥莲的花苞从地底钻出,黑色的花瓣层层绽放,露出里面金色的莲心——那莲心赫然是颗跳动的心脏,表面覆盖着九头蛇的鳞片。

“是爹娘的心脏...”沈清霜的声音在颤抖,青铜罗盘映出的影像突然变得清晰:十年前的雁门关,爹娘被绑在祭台上,祭司剖开他们的胸膛,将心脏埋入地下,种下了幽冥莲的种子,“魏明说的没错,双生血莲确实是容器,只是这容器装的不是蛇母,是...”

“是爹娘的残魂。”沈清月的声音异常平静,她从怀中掏出半块血莲玉佩,与沈清霜的玉佩拼在一起,“他们故意让我们以为自己是容器,就是为了让我们能在幽冥莲花开时,用双生血莲的血唤醒他们的残魂,彻底封印蛇母的意识。”

幽冥莲的花瓣突然全部张开,金色的莲心发出刺眼的光芒。沈清霜看到爹娘的身影在光芒中浮现,他们的胸口空荡荡的,却笑着朝姐妹俩伸出手。青铜罗盘从空中坠落,盘面上的血莲图案与幽冥莲的莲心完全重合,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

“以血为祭,以魂为咒,醒!”

沈清霜与沈清月同时将掌心的血滴在拼合的玉佩上。金色的血珠顺着玉佩的纹路流入幽冥莲的莲心,黑色的花瓣开始枯萎,露出里面缠绕的九头蛇虚影——那是蛇母的残魂,正发出凄厉的嘶鸣。

“原来如此...”魏明的声音突然从幽冥莲的花萼中传来,他的头颅从花萼里钻出,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你们以为唤醒的是爹娘?错了!这是我用他们的残魂养的蛇母分身!”

九头蛇虚影猛地扑向沈清霜,却在接触到她腕间的阳瓣胎记时被弹开。沈清月趁机将药锄刺入幽冥莲的花茎,伴生草的粉末撒在花茎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魏明,你到死都不明白。”沈清霜的软剑刺穿魏明的头颅,金色的血珠顺着剑刃流入幽冥莲,“爹娘早在十年前就把蛇母的残魂封印在自己的心脏里,他们让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唤醒残魂,是为了...”

她的话被剧烈的爆炸打断。幽冥莲在金色的光芒中炸裂,爹娘的身影化作漫天光点,融入沈清霜与沈清月的胎记中。魏明的头颅在光点中渐渐消散,只留下句不甘的嘶吼:“血月还会再临...蛇母...绝不会...”

黑风岭的震动渐渐平息,尸傀们的身体纷纷倒下,化作黑色的粉末。沈清霜扶起脱力的沈清月,注意到妹妹的阴瓣胎记己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道淡淡的莲花印记,与自己腕间的阳瓣印记一模一样。

“结束了?”沈清月靠在沈清霜肩头,声音带着疲惫。

沈清霜抬头望向天空,血月不知何时己悄然升起,只是月光不再妖异,反而带着淡淡的暖意。她从袖中掏出那片枫叶,金粉勾勒的字迹在月光下渐渐清晰:“莲落归根,魂归雁门。”

“还没结束。”沈清霜将枫叶收好,扶起沈清月,“爹娘的残魂融入了我们的胎记,他们想让我们去雁门关,那里一定还有未完成的事。”

远处传来马蹄声,赵武带来的马匹不知何时挣脱了缰绳,正朝着雁门关的方向疾驰。沈清霜看着马背上飘动的衣角,突然注意到马鞍内侧的月牙印记在月光下泛着红光——那不是影蛇卫的标记,而是镇北军特有的火漆印。

赵武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蛇母教的人。

这个念头刚闪过,沈清月突然指向黑风岭的出口。那里站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脸上蒙着面纱,腰间挂着块护生盟的令牌,正是三个月前在灵堂外消失的苏妙音。

“圣女,”苏妙音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带着奇异的回响,“雁门关的密信在等你们,只是那信...或许比幽冥莲更让人难以下咽。”

沈清霜握紧手中的软剑,青铜罗盘在袖中微微震动,盘面上浮现出雁门关的轮廓,城楼的阴影里,隐约有株金色的莲花正在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