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雁门关的第七日,队伍行至岭南地界。湿热的瘴气取代了朔风,沈清霜的玄色披风早己换下,换上了便于穿行雨林的靛蓝短打。青铜罗盘的指针在掌心微微发烫,指向十万大山深处的方向比在雁门关时更加急切,盘面上的九头蛇图案似乎被某种力量牵引,蛇鳞的纹路正一点点变得清晰。
“这瘴气里掺了‘醉魂藤’的花粉。”枯荣禅师捻起一片沾着露水的绿叶,叶片接触到佛光的瞬间竟渗出紫黑色的汁液,“与鬼市的噬灵蠓同属阴邪之物,只是这花粉更擅长迷人心智,让人行至悬崖仍以为是坦途。”
苏妙音将安神笛横在唇边,笛孔间飞出三枚银铃,铃音穿透瘴气在林间荡开。原本缠在树干上的藤蔓突然躁动起来,如蛇般扭动着缩回暗处,露出被掩盖的石阶——石阶上布满青苔,缝隙里嵌着细碎的骨片,与杭州乱葬岗的尸植根系碎片如出一辙。
白衣老者用剑鞘拨开挡路的毒蕨,剑身上的寒光突然闪烁:“有人来过。”石阶尽头的泥地上留着半枚马蹄铁,铁环内侧刻着“镇北军”的烙印,边缘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是三天内的新痕。”
沈清霜的冰魄神珠突然浮起,蓝光在前方三丈处凝成一道光幕。光幕中隐约映出个女子的身影,正被无数藤蔓缠绕在古树上,白衣染血的模样竟与殷千柔有七分相似。“她在流血。”苏妙音的笛声陡然拔高,光幕中的藤蔓应声颤抖,“是殷千柔的气息!”
西人循迹穿过光幕,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心头一沉。古树虬结的枝干上挂满了骷髅头,每个颅腔内都插着血莲根须,根须深入脑髓的地方正开出米粒大的血色花苞。被绑在树心的女子确实是殷千柔,她胸口插着半截蛇形骨簪,黑色的血线己蔓延至脖颈,与鬼市囚徒身上的血线截然不同——这些血线竟在主动吞噬她的内力,骨簪顶端的九头蛇眼正闪烁着红光。
“救……救我……”殷千柔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原本妩媚的眉眼此刻只剩惊恐,“他们要我……活祭蛇母……”她的目光突然涣散,盯着沈清霜手中的青铜罗盘,“罗盘……快毁了它……那是……开门的钥匙……”
话音未落,古树突然剧烈摇晃,树干裂开无数缝隙,涌出的不是树汁,而是粘稠的血浆。血浆在地面凝结成阵,九头蛇的图腾缓缓浮现,与祭坛上的图案相比,这里的图腾多了道月牙形的缺口。
“是血祭阵。”枯荣禅师甩出念珠,佛珠在血浆阵外结成佛光屏障,“她在说谎。”被佛光挡住的血浆突然沸腾,化作无数只血手拍打着屏障,“这阵法需要献祭者主动引导内力,她在故意催动阵眼。”
殷千柔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脖颈上的血线突然炸开,化作漫天血雾:“你们以为赢了吗?”血雾中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都是被血煞教残害的冤魂,“蛇母教的‘万魂幡’,就用你们的魂魄来补全吧!”
白衣老者的剑突然出鞘,剑气如银河倒悬劈开血雾:“她被附身了。”剑光照亮殷千柔后心的刹那,那里竟烙印着个完整的火焰莲花,与鬼市孩童脖颈上的印记相比,花瓣边缘多了圈蛇鳞纹路,“是蛇母教的‘寄魂术’,她早就不是自己了。”
沈清霜将金色血莲瓣按在殷千柔眉心,花瓣接触到血雾的瞬间,竟发出瓷器碎裂般的脆响。殷千柔的身体剧烈抽搐,从她口中喷出团黑雾,黑雾落地化作个三寸高的蛇形影子,尖声叫道:“血月还差三日,你们拦不住蛇母降世!”
苏妙音的双镯突然腾空,玉镯相击的清越声响震碎了蛇影,却震不散弥漫的血雾。沈清霜发现血雾中飘着张残破的帛书,上面的符号比之前见到的更加完整,最末行画着座沉入水底的宫殿,宫殿顶端的九头蛇石雕缺了只眼睛——与雁门关祭坛的石雕一模一样。
“这是蛇母的封印之地。”枯荣禅师指着帛书上的河流纹路,“黑水河连通岭南的地下暗河,他们要在血月之夜,同时破开两处封印。”他突然捂住胸口,念珠的转速慢了下来,“老衲的佛光在被消耗,这血雾里有佛骨灰的气息。”
白衣老者一剑斩断缠向殷千柔的藤蔓,却见断藤处渗出的汁液竟腐蚀了石阶:“是用佛骨灰混合尸毒炼制的‘蚀骨藤’,难怪镇北军会折损在此。”他望向殷千柔逐渐冰冷的身体,“她怀里有东西。”
沈清霜从殷千柔怀中摸出块青铜令牌,令牌背面刻着幅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被血线篡改,最亮的那颗星旁标注着“天玑”二字。冰魄神珠接触到令牌的瞬间,蓝光突然与星图共振,在空中投射出片海域的影像——海面上漂浮着无数沉船,桅杆顶端都挂着九头蛇旗。
“是东海。”苏妙音认出影像中的岛屿轮廓,“三年前有商船说在黄岩岛见过这种蛇旗,当时以为是海盗。”她的安神笛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笛身浮现出与令牌相同的星图,“我的笛子在回应星图,好像……是某种指引。”
此时林间突然传来马蹄声,护生盟的斥候翻身下马,递上封蜡封急报:“沈盟主,雁门关急报!黑水河突然干涸,河底露出座石雕阵,与鬼市祭坛的布局完全吻合!”斥候的脸色惨白,“更奇怪的是,所有石雕的眼睛都在流血,镇北军派去探查的小队……至今未归。”
沈清霜将青铜令牌与罗盘叠在一起,两者接触的刹那,罗盘指针突然指向北方,盘面上的九头蛇图案竟与令牌星图重叠,缺了的蛇眼处赫然映出“黄岩岛”三个字。冰魄神珠的蓝光变得极不稳定,在空中划出道弧线,最终指向东方的海面。
白衣老者擦拭着剑上的血污,剑穗上的玉佩随着动作摇晃,玉佩背面的“天玑”二字在阳光下格外清晰:“看来我们要兵分两路了。”他望向北方的天际,“雁门关的封印不能破,东海的蛇母教据点也必须查。”
枯荣禅师的念珠突然停在最后一颗:“老衲与苏姑娘去雁门关,佛骨灰的事需得用佛法化解。”他将半串念珠递给沈清霜,“这串念珠能感应到同类的气息,若在东海见到佛骨灰,它会指引你找到封印的弱点。”
苏妙音将安神笛的笛膜换成片金色血莲瓣:“这笛膜能抵挡血雾,遇到蚀骨藤时吹奏《清心咒》即可。”她望着沈清霜掌心的青铜令牌,“星图的指引不会错,只是东海的蛇母教……恐怕不止是据点那么简单。”
沈清霜将令牌收入锦囊,冰魄神珠的蓝光此刻与罗盘的金光交织,在地面投射出半张地图——地图上的黄岩岛被红圈标注,红圈旁画着个眼睛的符号,与青铜罗盘缺了的蛇眼完全吻合。
“三日后天黑前,我们在黄岩岛汇合。”沈清霜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中展开,“若我没回来,就把罗盘砸向蛇眼石雕,那是封印的核心。”她勒转马头时,余光瞥见殷千柔的手指动了动,尸体旁的血莲根须正往地下钻去,根须末端沾着片鱼鳞——来自东海的箭鱼鳞片。
白衣老者的剑突然指向东方,剑气在空气中划出道金线:“走吧,东海的风浪,该有人去平了。”马蹄声渐远时,苏妙音发现殷千柔的尸体己化作藤蔓,藤蔓缠绕的方向,正是东海的位置。
枯荣禅师望着逐渐隐没在林中的藤蔓,突然低宣声佛号:“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急着让蛇母出世。”他将念珠重新戴回手腕,“苏姑娘,我们得快些,雁门关的石雕流血,恐怕不是封印松动那么简单。”
此时的黄岩岛深海处,座沉船上的青铜灯突然亮起。灯影里坐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面具上的九头蛇眼正闪烁着红光,他指尖的血珠滴入面前的水盆,水中立刻浮现出沈清霜的身影。
“天玑,你的老相识要来了。”面具人发出低沉的笑声,声音里混着蛇信吐动的嘶嘶声,“把她引到蛇母殿,那半块血莲瓣,该物归原主了。”水盆里的影像突然切换,显示出雁门关干涸的河床,无数只眼睛正从河底的裂缝中睁开。
血月的光晕己在天边显现,离三日之约,还有不到六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