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彻底没电后，最后一点电子微光也消失了。何成把手机插在应急充电宝上，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客厅里只剩下蜡烛跳动的火苗，将西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斑驳的墙壁上。
傍晚时还断断续续的自来水，入夜后彻底停了。张云飞用最后一点存水擦了擦桌子，把碗筷在盆里简单涮了涮——这点水还要留着明天早上喝，连浪费一滴都觉得心疼。何小宇趴在沙发上，手指追着烛火的影子跑，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是白天在微信群里听来的。
“咔哒”一声，何成关掉了冰箱电源。冰箱早就不制冷了，嗡嗡的运行声停了，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他把里面剩下的半颗白菜和几瓶罐头拿出来，放进地窖：“别坏了，留着慢慢吃。”
婆婆坐在小马扎上，借着烛光缝补何成白天划破的袖口。穿针引线的手在微微发抖，好几次针尖都扎在手指上，她只是悄悄吮掉血珠，继续低头缝补。蜡烛的光晕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泛着一层暖黄的光。
公公靠在沙发上，手里着那台老旧的收音机，转着旋钮寻找信号。电流滋滋啦啦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偶尔夹杂着几句模糊的播报，却什么也听不清。他叹了口气，把收音机放在一边，眼神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云飞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看着跳动的烛火发呆。她想起以前的夜晚，这个时间本该是客厅亮着暖灯，电视里放着新闻，厨房里飘着饭菜香，手机在桌上震动，提醒着明天的日程。而现在，这一切都被黑暗吞噬了，只剩下摇曳的烛光和彼此的呼吸声。
“妈妈，我想看动画片。”何小宇玩累了，蹭到张云飞怀里，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他还不习惯没有电视和手机的夜晚，黑暗让他感到不安。
“没电了，看不了哦。”张云飞摸了摸儿子的头，柔声说，“妈妈给你讲故事吧，讲奥特曼打败怪兽的故事。”
“不要，我想听以前的故事，有灯光的故事。”何小宇的声音低了下去，小手紧紧抓住张云飞的衣角，“什么时候才能有电呀？我想让灯亮起来。”
张云飞的心揪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看向何成，发现丈夫也正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无奈。公公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小宇，爷爷给你讲个故事吧，讲爷爷小时候的事。”
“爷爷小时候也没有电吗？”何小宇好奇地问，从张云飞怀里探出头。
“那时候啊，村里只有大队部有一盏煤油灯。”公公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温度，在烛光中缓缓流淌，“晚上写作业，就点着松明子，黑烟把鼻子都熏黑了。后来有了煤油灯，那可稀罕坏了，全家人围着一盏灯吃饭、做针线活……”
他讲起过去的苦日子，讲没有电的夜晚怎么度过，讲邻里之间怎么互相借煤油，讲星星比现在亮得多的夜空。没有抱怨，没有哀叹，只是平静地叙述，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婆婆放下针线，在一旁补充：“那时候哪像现在，晚上还有路灯，还有电视看。我们那时候，天一黑就只能睡觉，能省点煤油是点。”她笑了笑，“不过也有好处，邻里之间走动多，晚上没事就聚在院里聊天，比现在热闹。”
张云飞安静地听着，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在她看来艰苦的“无电之夜”，在公婆眼里，或许只是回到了他们熟悉的旧时光。这突如其来的停电，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老人尘封的记忆，也让她看到了父辈面对困境时的从容。
何成起身去地窖拿了瓶水，倒在西个杯子里，小心地递到每个人手里。“喝点水吧，润润嗓子。”他的动作很轻，怕打扰这难得的安静。
烛光在水面上晃动，映出细碎的光斑。张云飞抿了一小口，水有点凉，却带着清甜。她看着杯中的烛光倒影，突然觉得这无电的夜晚也没那么难熬。没有了电视和手机的干扰，一家人才能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听老人讲过去的故事，感受彼此的存在。
“明天我去居委会问问，看什么时候能来电。”何成轻声说，目光扫过墙上的时钟——那是个需要电池的电子钟，早就停了，指针永远停在八点十七分，正是第一声爆炸响起的时间。
“不用急。”公公摆摆手，“停电就停电，咱们有蜡烛，有地窖里的粮食，饿不着冻不着，就别怕。”他看着何小宇打哈欠，“孩子困了，让他早点睡吧。”
张云飞把儿子抱到卧室的行军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小家伙很快就睡着了，大概是白天太累了，睡梦中还咂了咂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或许是梦到了有电的夜晚，梦到了动画片。
回到客厅时，婆婆己经把碗筷收拾好了，公公在小心地给蜡烛换烛台，何成则在检查门窗是否锁好。每个人都在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没有过多的言语，却有种无声的默契在流淌。
“我守上半夜，你们先睡。”何成拿起墙角的木棍，这是他找的“武器”，用来防备可能出现的危险。
“我跟你一起守。”公公也站起身，“我年纪大了，觉少。”
张云飞没反对，知道劝也没用。她帮着把沙发铺成临时的床，又给他们拿了条薄毯：“冷了就盖上，别着凉。”
自己躺在儿子身边时，张云飞却没有睡意。她能听见客厅里公婆和何成低声交谈的声音，能听见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能听见风穿过阳台破口的呼啸声。黑暗中，她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能清晰地感受到家人的存在，感受到这个简陋却温暖的“避难所”。
她想起白天在微信群里看到的消息，那些恐慌的、绝望的、愤怒的文字，此刻都在烛光的温暖中渐渐淡去。或许未来还有更多无电的夜晚，还有更多未知的困难，但只要一家人能这样互相陪伴，能在黑暗中点亮一盏烛光，就一定能熬过去。
窗外的天空依然漆黑，但远处似乎有几颗星星穿透了云层，微弱却坚定地闪烁着。张云飞闭上眼睛，听着客厅里渐渐平息的交谈声，听着丈夫和公公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是第一个无电之夜，或许也是很多个无电之夜的开始。但只要这屋檐还在，这烛光还在，这沉默却坚韧的陪伴还在，他们就有勇气面对接下来的每一个夜晚。黑暗中，张云飞悄悄握紧了儿子的小手，在心里默念：明天，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