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流民夜叩(上)

2025-08-21 2583字 6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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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离原的夜,死寂而凶险。呼啸的风沙如同永不停歇的哀嚎,卷起灰褐色的尘埃,一遍遍冲刷着石溪村外围那道淡金色的守护光罩。光罩内,小院沉静,石斛兰的细叶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幽光,像是黑暗中最后一点倔强的生机。石屋门窗紧闭,隔绝了风沙的呜咽,只有墙角那口阴沉木小棺材在阵法核心的石台上,流淌着静谧的幽光。

唐羽躺在土炕的草席上,呼吸悠长而轻微。胸前的银牌徽章在黑暗中沉甸甸地贴着皮肤,冰冷依旧。经脉深处,地脉反噬的灼痛如同潜伏的毒蛇,并未因睡眠而安分,反而在寂静中更加清晰地啃噬着神经。他早己习惯了与痛苦相伴入眠。

突然——

“救命啊——!”

“魔物!好多魔物!”

“爹——!”

凄厉的哭喊和惊恐的尖叫,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破了归离原夜晚的单调风吼,也瞬间撕裂了唐羽浅薄的睡眠!

他猛地睁开眼,漆黑的瞳孔在瞬间收缩,锐利如鹰。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无声无息地从草席上弹起,右手己下意识地握住了斜靠在炕沿的镇岳枪。冰冷的枪身传来熟悉的触感,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困意。

声音来自村口方向!而且不止一人!

唐羽没有丝毫犹豫,身影如鬼魅般掠出石屋。他没有贸然撤去外围的守护光罩——那是石溪村唯一的屏障。他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迅捷而无声地攀上村口一处半塌的石墙断垣,凝目向外望去。

月光被风沙搅得浑浊,视野并不清晰。但足以看见,在村口光罩外不足五十步的沙地上,一群黑影正被十几只挥舞着火把、咆哮嘶吼的丘丘人疯狂追赶、围堵!

火把跳跃的光芒映照出一张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孔,有老人,有妇人,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他们衣衫褴褛,满身尘土,在丘丘人粗劣的棍棒和投掷的石块下狼狈不堪地奔逃、躲闪,哭喊声被风沙撕扯得断断续续。一个老人被沙坑绊倒,眼看一只举着燃烧木棒的丘丘暴徒就要当头砸下!

“在夜晚的归离原走,不被魔物追都算幸运。” 唐羽冰冷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一丝对这伙人鲁莽的漠然评价。但动作却比思维更快!

他撤去村口小范围的守护光罩,如同在淡金色的蛋壳上瞬间打开一道缺口。同时,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从断垣上爆射而出!

“呜——!”

镇岳枪撕裂空气的咆哮骤然响起!乌黑的枪影在浑浊的月光下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

“噗嗤!”

枪尖精准无比地从侧面洞穿了那只高举木棒的丘丘暴徒的咽喉!腥臭的血液还未喷溅,唐羽手腕一抖,沉重的枪身带着尸体如同破麻袋般横扫出去!

“砰!砰!”

两个正扑向妇人的普通丘丘人,如同被狂奔的野猪撞中,惨叫着倒飞出去,胸骨塌陷!

快!狠!准!

唐羽的身影如同黑色的旋风卷入混乱的战场。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次出枪都简洁到极致,却又带着令人胆寒的效率。枪尖点刺,丘丘人简陋的皮甲如同纸糊;枪身横扫,骨断筋折之声不绝于耳;枪尾倒撞,便将试图偷袭的丘丘人砸得脑浆迸裂!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韵律。靛青的劲装在月光下翻飞,如同死神的羽翼。没有元素的光华,只有纯粹的杀戮技巧和沉重如山的力量。十几个丘丘人组成的散乱包围圈,在他这杆乌黑的长枪面前,脆弱得如同沙滩上的堡垒。

短短十几个呼吸!

最后一只试图逃跑的丘丘萨满,被一道破空而至的枪影钉死在沙地上!嘶哑的咒语戛然而止。

风沙呜咽着重新填满这片杀戮之地。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着沙尘,弥漫开来。

唐羽拔出镇岳枪,甩掉枪尖粘稠的黑血。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那十个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几乎吓傻了的人。三对年迈的夫妇,两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三个半大孩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脸色苍白却强撑着护在老人身前的少年。

“跟我走。” 他的声音嘶哑平静,没有任何情绪,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说完,便转身朝着村口光罩的缺口走去,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也没有丝毫等待的意思。

幸存者们如梦初醒,巨大的恐惧过后是劫后余生的虚脱和茫然。看着那道持枪的、沉默走向淡金色光芒的背影,他们不敢有丝毫犹豫,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唐羽待最后一人跌撞着进入光罩范围,心念微动,淡金色的光幕重新合拢,将外界的风沙和血腥彻底隔绝。小院内,只有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抽泣声。

“这里有空的屋子,自己收拾。” 唐羽指了指院子角落几间原本堆放杂物的石屋,依旧言简意赅。他不再理会这群惊魂未定的陌生人,提着镇岳枪走向自己住的主屋。枪尖在石板地上拖曳,留下一条断续的暗红湿痕,最终消失在紧闭的门后。

石溪村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十个人挤在原本空置的几间石屋里,虽然简陋,但总算有了遮风避沙的栖身之所。唐羽阵法净化过的土地,连空气都带着一丝难得的清爽,与外界的污浊截然不同。惊魂甫定的人们在最初的茫然无措后,开始笨拙地收拾。孩子们累极了,在母亲的怀里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老人靠在冰冷的石墙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那个少年,则沉默地帮着妇人清理屋子里的碎石和积尘。

唐羽在自己的主屋里,盘膝坐在土炕上。镇岳枪横放膝前,他闭目调息,试图压下因刚才短暂战斗而更加活跃的地脉灼痛。外面的低语和压抑的哭泣透过并不厚实的石墙传入耳中,带着一种陌生的“人气”。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漠然。银牌徽章在黑暗中贴在胸口,冰冷依旧。

当第一缕灰白的天光艰难地穿透归离原上空的尘霾,石溪村小院里弥漫开一股食物的香气。

唐羽起得很早。他沉默地打开自己那口不大的米缸,舀出比平日多出数倍的米,又从一个布袋里拿出风干的兽肉,切碎。灶膛里的火升了起来,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一口大陶锅里,米粥混合着肉末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出温暖而朴实的香味。

食物的香气像是有魔力。空置的石屋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张张憔悴、饥饿又带着怯懦和感激的脸探了出来。孩子们被香气吸引,揉着眼睛,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唐羽没有回头,只是将熬好的肉粥分盛在几个粗陶碗里,放在院子中央那张简陋的石桌上。

“吃。” 一个字,依旧没什么温度。